唐慎整个人轰的一下就快炸了,他垂着头,高声道:“臣、臣不知。”
赵辅哈哈大笑起来。
唐慎不知所措。
笑完后,赵辅望着他窘迫的模样,眼底忽然流露出一丝真正的长辈对小辈宠溺。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十年前朕知晓子丰的心事后,曾为他忧心过。朕晓得子丰的为人,他若真的喜欢上一人,定会为那人剜心掏肺。若喜欢了一个歹人,那还了得?如今看着是你,朕也放心了。未曾想在朕合眼前,能瞧见你俩成了一对,朕心中的事算是放下了一桩。”
唐慎抬起头,望着赵辅。
赵辅一挥手:“朕既然都叫你来了,还揶揄你一番,自然是有赏赐的,已经送去尚书府了。”
唐慎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臣谢陛下恩。”
“下去吧。”
踏出垂拱殿的大门,唐慎站定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硕大的皇宫中,一个渺小的红色身影一步步离开这沉重的宫门,他的步伐稳健平缓,带着没有犹豫的果决坚定。
而在唐慎走后,季福虚着身子守在一侧,悄悄地望向赵辅。
他跟了赵辅五十多年,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懂这个帝王的,有些时候他又看不明白。比方说刚才,赵辅对唐慎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季福一点都看不明白。季福想,唐景则定然也是不明白的,哪怕那王子丰来,恐怕也只能叹一句“君心难测”。
不过季福比唐慎和王溱多了一个优势,唐慎走后,皇帝摸着那温热的青瓷杯盏,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朕更喜欢他们了。”
季福把这话记在心里,想着等有空了再慢慢琢磨。
皇帝说把御赐的礼物送去了尚书府,唐慎却压根没心思去看。今日他从御史台下衙时,远远地瞧见尚书左仆射的一品大员轿子在衙门门口等着。唐大人眼一撇,趾高气扬地就从旁边走过了,愣是没看里头一眼。
王溱下了马车,喊道:“景则。”
唐慎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王大人叹了声气:“还是生气了。”
谋事,在乎一张一弛。
王大人多么开明的人,他自然不会雪上加霜,他给了唐慎两天时间冷静冷静。
然而第三日,傅渭突然给自己的两个学生送去请柬,说得到一幅特别好的画,要他们一起来府上欣赏。唐慎这下不能推辞了,只得就着夜色前往傅府。等到了地方后,王子丰已经在花厅中坐着了。
唐慎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走到王溱的对面坐了下来。
唐慎:“先生,那幅画呢?”
傅渭:“画?自然是有画的。温书童子呢,快去将那幅画拿来。”
温书童子立刻跑去书房,拿了一卷画来。这画并不长,温书童子双手拉着画卷,将其展开。乍一看这幅画,唐慎顿感错愕,心中涌起疑惑。等看到落款的印章后,唐慎不由失笑:“未曾想竟然是雕虫斋主的大作,果然是幅好画。”
雕虫斋主傅希如抚着胡须,哈哈一笑:“景则也瞧出了这幅画中的妙处。不错不错,眼光独到,子丰觉着呢?”
唐慎也悄悄地看向王溱。
只见王溱的目光在画上停留了几瞬,接着他转首看向傅渭,微笑道:“先生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唐慎一愣。
傅渭面露尴尬:“我怎的听不懂你的意思。”
王溱:“圣上近几日未曾召您入宫,定然不是圣上。您与纪相、徐相并不熟稔,也不是他们。”顿了顿,王溱感慨道:“原来是二叔祖。”
傅渭:“……”
唐慎也恍然大悟:“……”
这都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花厅中一片寂静,针落有声。
忽然,傅渭道:“嗨,为师就是关心一下你们,这又怎的了!如何,你们还打算一直瞒着我不成?你们都是我的学生,这等大事不先告诉先生,这合乎礼法吗,这合乎礼教吗!”
唐慎心道:我与王子丰断袖,这就是最不合乎礼法的事!
唐慎:“是景则的错。”
傅渭一下子有了底气,他再指责王溱:“你呢,为何要瞒着为师,你意欲何为呀?”
王溱轻轻挑起眉,但他看了看低首认错的唐慎,轻轻一笑,也作揖行礼:“是学生错了。”接着,他又道:“这样有些像在拜高堂了。”
傅渭愣住。
唐慎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他怒不可遏:“王子丰!”
王溱畅快地笑出了声。
傅渭在一旁看得更加愣住,他哪里见过王子丰这番模样。许久,他摸着胡子,只道是深感欣慰。
很快,饭菜上桌,三人在府上用了饭。餐桌上,傅渭拉着他们说了会儿话,毕竟年岁大了,没过一会儿傅渭便先去休息。
唐慎和王溱一起走在傅府的花园中,渐渐的,唐慎发现:“你在带我去池塘?”
王溱:“确切而言,小师弟,是那座亭子。”
两人很快穿过层叠的竹林花影,走到那座亭子前。五年前,唐慎循着琴声来到此处,遇见了一位“抚琴童子”。那匆匆的一别,两人都是未曾想过,如今竟会是这样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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