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同榜进士在细霞楼中,吃着拨霞供, 喝着清酒,十分惬意。
酒过三巡, 唐慎道:“度支司还是前朝的衙门,本朝从未设立过。如今一设立起来, 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姚兄,胜泽兄,你们前几日已经去度支司衙门报道了, 可领到差事?”
这种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度支司不是皇城司,不是皇帝亲属的特务机构,里头的官员做什么说一说,并无大碍。姚僐和梅胜泽不说,唐慎也可以从其他途径知道, 只是要麻烦许多。
姚僐也没把这当回事,他喝了口酒,道:“目前还未曾有差事。景则,我倒是羡慕你。你刚从起居郎调任,就去了中书省,当了中书舍人。如今看来,我这状元还不如你啊!不过,度支司要做的事,是大事,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说到这,姚僐双眼放光,颇有荡气回肠的大义风范,“我只能说,是个好事,也是件难事。”
梅胜泽见姚僐这么说,他笑道:“看来姚兄知道的比我多。我可真是瞎子摸黑,什么都不知道。姚兄毕竟是起居郎,是圣上的身边人,知道些内幕也正常。”
唐慎道:“喝酒,祝二位兄长鹏程万里!”
“喝!”
三人又吃起菜来。
唐慎将酒杯放下,心中有了思量。
姚僐的话,让他对度支司要做的事更有了一份猜测。
度支司要做的事,绝对和纸币有关!
姚僐是起居郎,虽说那天赵辅喊纪翁集、王诠去垂拱殿时,并不是他当差。但以纸代币这种大事不可能只商量一次,赵辅一定会接连好几天,和权臣高官商讨此事。所以姚僐听到了一些风声,也不是不可能。
就简单的说,纸币对当今的大宋而言是大事、是好事吗?
当然是大事好事。
唐慎叹了口气:果然啊,或许王诠早就有了赋改二十三条,想对大宋的赋税制度进行改革。但他现在提出来,更是想借此推行纸币。
只是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
梅胜泽道:“说来,哪怕姚兄不告诉我,我也知晓,度支司要做的定然是大事。景则可知道,我昨日在度支司衙门见着谁了?”
唐慎:“谁?”
梅胜泽:“门下省参知政事,赵靖赵大人!”
唐慎和姚僐齐齐一惊。
姚僐立刻放下酒杯:“赵参知去度支司,可是意味着,度支司即将由他领头?”
“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会在度支司见到赵参知?”
姚僐感慨道:“果然是件大事!”
赵靖,开平三年的状元,今年四十七岁。
就官位品阶来说,赵靖与王溱一样,是二品大员。但门下省的权力不如中书省,王溱身为户部尚书,兼职尚书省和中书省两边的官职,在实权上比赵靖大上一些。只是赵靖若是当了度支司的司空,等于分夺了王溱的一部分权力,此后赵参知也算是执掌大权了。
除此以外,赵靖还有个身份,他是左相纪翁集的得意门生,左相一派的中坚人物。
左相一力提倡重开度支司,他提拔赵靖为度支司的司空,这样也合情合理。
姚僐和梅胜泽还在谈论度支司的情况,唐慎却皱起眉头,心中思索起来。
然而朝廷上的大事,不是他们这种四五品的小官可以掺和起来的。
两日后,赵辅任命门下省参知政事赵靖,担任度支司司空。与此同时,正式在北直隶和南直隶实行新的赋改制度。户部方面,户部右侍郎秦嗣被调去度支司,兼任度支司的正奉大夫,协调度支司与户部的往来。
八月,姚僐和梅胜泽被派遣去了南直隶,到地方官府监督赋改二十三条的实施。
八月既望,赵辅从登仙台中修完仙,走出宫门。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圆月,忽然觉得自己早已年迈的身体里好像又充盈了一股力气。他停下脚步,对身旁的季福说道:“朕有多久,没曾这般干过大事了?”
大事?
什么大事?
季福一脸懵逼,他完全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
毕竟是跟了赵辅几十年的老人,季福转了转眼珠子,道:“官家日日为国事操劳,宵衣旰食,才有我大宋如今强盛的国力啊!”
赵辅默了默,摇摇头。
季福知道自己没戳中赵辅的点,可他也无可奈何,能不说错话就已经很好了。
赵辅叹气道:“若是子丰在这,定然明白朕说的是什么。若是斐然在这,也应当如此!”没提朝中那几位相公,是因为赵辅懒得说他们几个的名字。那几个老狐狸,都有自己的主意,赵辅并不是很喜欢他们,却也倚重他们。
走出登仙台时,赵辅忽然想到:“若是景则在这,或许也能懂朕的意思?”
想了想,赵辅笑道:“至少他懂得如何哄朕开心!”
一时间,赵辅忽然有了将唐慎召回来的心思。唐慎现在是四品中书舍人,虽说他没犯任何错,赵辅没道理把他降级成五品起居郎,弄回身边。但皇帝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赵辅不是任人摆弄的无能之君,他要真想把唐慎弄回来,别说唐慎没犯错,就是他立了大功,赵辅都可以把他折腾回来。
这个心思只在脑中闪了一瞬,赵辅就放弃了。
没必要,唐景则在那个位置,更能发挥起他的作用。
而此时此刻,懂得如何哄皇帝开心、吹皇帝彩虹屁的唐大人,正在家中,一边吃古代版的月饼,一边看着月亮,思索最近朝堂上的动向。他并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赵辅贬了一级,回皇宫当起居郎!
然而唐大人也无奈啊。他不是起居郎,不在皇帝身边,只是个中书舍人,还归徐毖管!
徐毖只让他管西北那边来的折子,不让他看北直隶、南直隶的奏折,他想知道朝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没辙。
也可以去问王溱,但是王子丰近日十分忙碌,唐慎前两天晚上去尚书府送月饼,等到深夜都没等到王溱回家,只得放下月饼走人。
要不是知道大宋晚上有宵禁,且官员不可宿娼,唐慎都怀疑自家师兄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唐慎望着月亮,想道:“两个月前,皇帝同时召见纪翁集和王诠,定然是决心让这二人去做以纸代币的事。纪翁集开度支司,打着做纸币的由头,其实是为了分权,且将这件事的好处从户部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