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掌柜:“小东家,您看看哪个合适,留在您身边让您差遣。”
唐慎在买来的四个小厮中观察了一会儿。他要挑的小厮和其他仆从不同,这是他的贴身小厮。以后他每日都要去王溱府上听课,小厮等于半个书童,是要跟着去的。要是选的不好被王溱瞧见了,唐慎浑身都会不自在。
想了想,唐慎道:“你们中可有人会识字。”
四个小厮面面相觑。
陆掌柜道:“小东家要识字的?我从牙行买人时没提这个要求。识字的小厮可精贵了,得亲自去预定,才能买着。”
忽然,一个身材瘦小的仆从站了出来:“小的识了一点字。”
唐慎“哦”了一声,问道:“你读过什么书?”
这小厮面露愧色,道:“只是小时候跟在我堂兄身后,在私塾的窗户下偷听过几句。小的没读过书,只是识字。”
唐慎又问了几句,发现这小厮确实是识字的,只是没读过四书五经,《论语》大致读过一半。
“就定下他了。你有名字么?”
“小的叫刘顺柱。”
唐慎:“……”默了默,他道:“以后你便叫方涣。”
“是。”
过了会儿,唐慎觉着不妥,道:“等会儿,你不能叫方涣。你便叫……奉笔好了。”
奉笔一头雾水,唐慎说什么他都觉得行:“是,小的以后便叫奉笔了。”
傅渭有一个温书童子,一个抚琴童子,唐慎就依葫芦画瓢,找了个奉笔童子。
等陆掌柜和奉笔都走了后,唐慎回到屋子里,他将钟泰生的《法门寺碑》放在书桌上,又拿起王溱亲手改过的那篇制艺和那首试帖诗。唐慎看着宣纸上勾勒出的几个圆圈,以及旁边标注修订的几行小字,看了良久,哭笑不得道:“怎么差点就给小厮取那个名字了!”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在给奉笔取名时,唐慎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便是这首《诗经·溱洧》。
“……以后还是离王子丰远点的好。”
嘴上这么说,第二日唐慎还是拿着改好的文章,前往尚书府找了王溱。只是很可惜这次王溱并不在府上,他在户部当差。王溱提前命令管家招待唐慎,并让唐慎留下改好的文章。这次唐慎离开尚书府时,又带了一盒子新点心。
如此便是一个月过去了。
清明节,唐慎在家中遥望南方,隔着千山万水,焚香祭奠梁诵,为梁诵扫墓。
做完这一切,唐慎写了一封信,喊来奉笔:“你将这封信交到户部尚书府,王府管家手上。我师兄曾经说过,他每月都会向金陵府寄东西,若是有东西要捎带,可以给管家。你今日便送到尚书府,早早去。”
奉笔领了信,转头就跑去了尚书府,把信交给了管家。
等到奉笔回来,唐慎眼睁睁看着他又拎了一盒子点心。
唐慎:“……”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临近六月,天气渐热。盛京的冬天比江南冷许多,夏天却不比江南凉快。火辣辣的太阳悬挂高空,国子监中有几百名学子,还有数十位博士讲习。然而他们哪有资格享有冰盆,讲堂里热气腾腾,学子们一边擦拭额头上的大汗,一边卖力读书。
“……制《春秋》之义,以俟后圣,以君子之为,亦有乐乎此也。”
学生们一起读完,坐在宽椅上的授课博士都承受不住了,高声道:“今日的课便讲到此。”
学生们大喜,各个急着想冲出讲堂。唐慎也是其中一员,但他并不着急。一开始想跑出讲堂的学生太多,只会堵着门。大家人挤人,反而弄得一身是汗。他只要在后面等着就好。
“景则,你今日下午可要和我一起去正意堂上课?”
唐慎抬起头,只见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模样,清瘦温和的青年正微笑着看他。见到是对方,唐慎表情渐悦,笑道:“我下午请了假,有些事要办。明日咱们再一起。”
梅胜泽笑道:“好。”
两人拿了书,正要出讲堂。忽然听到一道粗犷的声音:“都回去,还挤什么!你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国之栋梁,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圣贤之地?”
学生们纷纷回到讲堂,唐慎和梅胜泽对视一眼,也都回到座位上。
唐慎看到进来的竟然是刘司业,心中一惊。
国子监的山长是林祭酒,官阶三品。在他之下就是两个司业,官阶四品。
刘司业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见到学生们全回到讲堂里,怒哼一声,道:“这才刚刚下学,你们就逃也似的走了。孟圣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尔等不过是受一点燥热之苦,就这般承受不住?”
学生们哪敢反驳,只能低头认错。
刘司业满意了,道:“今日来,是要告知你们,六月初的馆课,你们可要准备好了。每月馆课根据你们所写的制艺和试帖诗,将你们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寻常也就算了,下月初的馆课,你们务必严加对待。”
有学生好奇地问道:“司业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么?”
刘司业笑道:“不寻常?你可说对了!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良将从行,秣马厉兵,那是武人刀尖口上的把式,他们是舞枪弄棒。然而我辈文人,做的是笔尖上的把式。六月初的这次馆课,凡考到甲乙等级的学生,六月半都可来国子监辟雍宫听课。”
有学生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唐慎也一头雾水。
然而梅胜泽却一把抓紧自己的书本,激动得面露红光,双眼炽热。
唐慎小声问道:“胜泽兄,辟雍宫是什么地方,我来国子监两个月了,都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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