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真有?”
“真有。”
“……”
“好你个王子丰,帮着那小童子不帮你家先生,这日子没法过啦!”
王溱没回答,对亭外的两个小童子道:“给先生倒杯碧螺春, 前几日我从江南带回来的。”
“好咧!”
两个小童子借机溜了,傅渭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一抬手用手指指着王溱,刚要骂他“胳膊肘往外拐的孽徒”,才刚说了第一个字,王溱转首看向他,目光清澈平静。傅渭顿时泄了气,他嘿嘿一笑:“子丰,你从江南带回来的那罐碧螺春确实不错,香极妙极!”
王溱:“今日逗过鸟,浇过花了?”
傅渭:“未曾,那本《维京斋话》一直没找着。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告知我一声。怎的突然想抚琴了,咦,这琴……这不是我前几日刚得手,花费重金在江南寻了半年的寒玉琴吗!”
王溱:“是把好琴。”
傅渭:“……”
傅渭:“子丰……”
王溱抬头看他:“嗯?”
傅渭:“你你你……这日子没法过啦!”
傅渭心中也委屈得很,若是唐慎还在,看到此时的傅渭,大概会错愕不已。傅渭坐在亭子里,心疼地摸着自己的宝贝寒玉琴。一身白衣的王溱拿了一手鱼食,站在池塘边正在喂鱼。这两人一个看上去不像先生,一个看上去不像学生,等两个小童子把碧螺春倒上来后,傅渭大吐苦水。
“温书,抚琴,你们看看这个王子丰,他还是……”他还是人吗!后面这话没敢说出来,傅渭改了口:“他还是我的好学生吗!这把琴是我刚得了的,他竟然就这么拿出来弹上了。咦等会儿,这琴不是已经放入库中了么,他王子丰怎么拿到的。”
抚琴童子和温书童子一起抬头看天。
傅渭:“……”
胳膊肘往外拐的学生,胳膊肘往外拐的书童!
这日子没法过啦!
等喝了茶,王溱的书童进了花园,将一份琴谱交给他。王溱道:“先生是想继续坐着喝茶,还是想听我抚琴。”
世人谁不知晓,琅琊王子丰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样样出类拔萃。不过他傅希如也是个擅长抚琴的,傅渭还生王溱的气呢,听了这话他冷哼一声:“你弹琴,难道就比我弹得好了么。”
抚琴童子心想:谁更好,您心里没点数么。
王溱:“昨日刚寻来的《广陵散》,今日来,是特意想用寒玉琴弹给您听。”
傅渭猛地站起:“是失落三十多年的《广陵散》全谱?”
“是。”
“哈哈哈,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拿寒玉琴。子丰,你真是我的好学生啊!”
亭子内,王溱抚琴,傅渭闭目聆听。亭子外,擅长抚琴的温书童子沉醉琴声中,不擅抚琴的抚琴童子绞尽脑汁地想偷学琴艺,却看得一头雾水。等王溱弹完整首,他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三个字:“真好听!”
天赋一事,大抵真是令人毫无招数。
傅渭心情好了,王溱把手里的鱼食都扔进了池塘中,准备回户部继续当差。傅渭从没想过今天不是休沐日,王溱是怎么从户部过来,专门给他弹琴的。临走时,他让童子塞了一盒糕点给王溱,说道:“是你新来的小师弟从姑苏府带的特产。”
王溱步子一顿:“梁大人的学生,姑苏府的唐慎?”
“是他。”
“是个有趣的人。”
等王溱走了,傅渭还有点愣神。他对身旁的书童道:“有趣,这是个什么评价。子丰何时见过那唐慎了?”
两个小童子默默看天:您问咱们,咱们也得知道啊!
唐慎当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带过去的姑苏特产还被傅渭分了一盒给王溱。他和姚三出了傅府,姚三回忆着刚才听到的琴声,不解道:“小东家,我是个粗人,我不明白了,既然您知道那不是抚琴童子,是您的师兄,为何还要特意进亭子说他是抚琴童子?”
唐慎:“姚大哥,如果我直接说自己认出他的谁,你觉得会怎样?”
“啊?还能怎样。小东家你已经拜了傅大儒为师,你和那王相公是同门师兄弟。如今偶遇,难道会怎样吗?”
“对,就是不会怎样。”
姚三更听不懂了。
唐慎:“我这师兄,可不简单,给他留下个深刻的印象总不是坏事。”
姚三摸摸头:“您说得都对。”
唐慎勾起唇角,或许他这次说的,未必就对。
梁诵留下的信中告诉唐慎,他让唐慎拜师傅希如,为的不仅仅是傅希如这个老师的名号,更是为了王子丰。虽然傅渭曾经是中书省右相,当朝权臣,但如今的他年岁已高,早已退居二线,担任翰林院承旨,整日逗鸟种花。
唐慎想要爬得高,爬得远,难如登天。他不像王溱一样,生来就是琅琊王氏的大公子,身后有一整个世家撑腰。这偌大的盛京,他唐慎只是个局外人,不要说执子之力,他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梁诵希望他能与王子丰同谋而战,他更希望,他能抓住王子丰,与他打好关系,然后利用他,为自己铺路。
王溱是他如今唯一能接触的当朝权臣,也是他最好利用的对象。
“希望今天给他留下的印象,不是个坏印象吧。”唐慎心想。他甚至也有想过,王溱早就识破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可他并不在意。若是王子丰是个心胸狭窄、善疑猜忌的人,那他想通过对方往上走,难度极大,早日放弃也好。
晚上回去后,唐慎冥思苦想,最终得出结论:“他知道我是谁。”
唐慎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贸然与王子丰接触,但他此时已然没了回头路。想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唐慎独自一人出门,先去了国子监。他交上自己的名帖,见了国子监负责学籍的博士,得了对方的准信后,又去了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