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则,见信时,我当已不在人世半年。你我师生一场,为师先抛你而去,是为失责;如今你中举,为师不能亲眼所见,也是生平一大憾事。为师知你只想安稳度日,这未尝不可,为师走后,若唐家有变,不再与你照拂,你可去盛京寻一人。
此人名为傅渭,字希如,号雕虫斋主。那日双九重阳,你与为师一起所赏之画,正是他的手笔。
傅希如与为师故交多年,你将此信与他,他自当照拂你下半生。』
“先生!”唐慎看到这里,声音哽咽。他没想到先生即使走了,也未曾忘记他这个学生,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后路!
然而这封信竟然还有第二张纸,唐慎翻出第二张,待看清上面内容,他双目一凛。
『若你有意仕途,为师身为松清残党,本就无力予你照应,你身为梁博文的学生,反倒可能引来杀生之祸。若你从官,前往盛京后,将为师信中所留之银叶交予傅希如,拜他为师,此后不可再提为师姓名。
莫要任性,傅希如虽不是天下四儒之首,但你若为他之学生,未来仕路,便如大途。
然你要切记,拜傅希如为师并非当务之急,为师之所以命你拜他为师,是因傅希如有一学生,名王溱,字子丰。此人乃为师从官四十余年来所见,最会做官、最会当官、最能当官之人,更有琅琊王氏为靠山。你若拜傅希如为师,便是王子丰师弟,此乃你唯一能与他牵扯之途径。
王子丰其人,深不可测,不可简而信之,然亦可稍加信之。
若你能与其同谋而战,为师在天有灵,亦可安心矣。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望你来年来我坟头上柱香时,带上你曾酿过的果子汁,酸甜可口时,也可回温人间之味。』
第28章
过了几日, 唐慎让姚三, 将所有人都喊了过来。
众人围聚在屋中。很少有这般严肃的场面, 林账房以为唐慎要处理前几日细霞楼的事,便道:“小东家,细霞楼的事虽说是个典型, 但这些日子来,姑苏府的其他酒楼也似有似无地对咱们有了些动静。不过物流生意还好,咱们做了一年多, 已经在姑苏府站住了脚, 旁人想插手也没辙。”
唐慎道:“这事我并不担心,细霞楼生意虽好, 但毕竟只做拨霞供生意,和其他酒楼利害关系没那么大。物流生意别人想做, 至少再费上一年半载的功夫。我今日让大家过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说。”
姚三:“小东家, 什么事,您说。”
“我决定下个月去盛京。”
众人齐齐一惊。
唐璜睁大眼睛:“哥,你要去盛京?怎么突然要去那儿!”
唐慎没有隐瞒:“先生走后, 我前几日得到一封信, 这才知晓先生为我找了一个新的老师。那人在盛京,名为傅渭。八月我就要考举人,还未报名,在江南贡院考还是在盛京考,其实没甚差别。等考上了举人, 明岁二月也是要去盛京会试的,所以我便打算提前去了,直接在盛京考举人。”
林账房惊道:“傅渭?可是傅希如傅大儒?”
“正是。”
唐璜:“林账房,你知道他?”
林账房感慨道:“岂止是知道。我曾与小东家说过,二十多年前,那天下四儒分别是钟相公、梁相公、傅相公和陈相公。这其中的傅相公,便是傅希如傅大学士。这傅希如本是中书省右相,因为年岁大了,前几年他辞官回乡,圣上惜才没允,就给了他个翰林院承旨的闲置,名义上管辖翰林院,实际上每日种花逗鸟,悠闲自在。”
姚三:“当大官也可以每天种花逗鸟?”
林账房:“得圣上恩宠,何事不可。”
姚三:“这么一说,我倒想当官去了。”
姚大娘:“你也得考得上!”
林账房:“小东家要去盛京拜师,一个人实在不便。您远在他乡,哪有人照顾您。”
这件事唐慎早就想好了,他道:“我安排好姑苏府的事,三月初走。到时候姚大哥和我一起去盛京,等安顿好后,我再让他回来。”
姚三:“好,我陪小东家去。”
林账房点点头:“也未尝不可。姑苏府的事小东家不用担心,有我和姚三在。实在有事,还有城西唐家在,不会让您担忧。”
唐慎去盛京的事就这般定下了。
姚大娘一早就开始帮唐慎准备行装,她嘴上念叨着“盛京可比姑苏府冷得多,听说四月还会下雪呢”,将一件件厚厚的棉袄装进提箱中。姚三也没闲着,他将唐氏物流、细霞楼的生意都再照看了一遍,唐慎又找林账房再次对了遍账本,留下一笔周转的银子。
只有唐璜,这两天闷闷不乐。
唐慎去盛京这事说得太急,没给任何人考虑的时间。
入了夜,大家吃完饭,唐璜在屋里写大字,这是林账房走前布置的课业。唐慎走进屋,看了会儿,道:“已经开始写《诗经》了?”
小姑娘瘪着嘴,低头不看唐慎,闷闷地“嗯”了一声。
唐慎觉得好笑,他虽说是个男人,但唐璜这点小丫头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唐慎:“这字帖写得太好,可不适合初学者。我走之前,写一本《诗经》给你,你就照着我的字帖临摹,等你去盛京后,我可要看看你的字写得如何。”
唐璜原本还不想理他,过了会儿,她惊讶地抬头:“我去盛京?”
唐慎理所当然道:“是,你去盛京。”
“我也可以去盛京?”
“你为何不可以去盛京?”
唐璜喜出望外,可随即她想到:“哥哥,你说的是等我去盛京……难道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盛京?那我什么时候能去。”
“你现在去作甚?人生地不熟的,我也是过去探探路。我是要考举人的,你去了能作甚,还要让我抽空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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