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试三场考试,每次都是考完七日后放榜。每日清晨,唐璜都早早起床,与姚大娘去拜土地庙。小姑娘跪在蒲团上,嘴里不断念叨“保佑我哥哥考上”。等到放榜前一日,连唐慎都紧张起来。
林账房:“小东家也会害怕?想当初,每年放榜钱,我也紧张得睡不着觉,连眼睛都闭不上。不过小东家不像我,您聪慧得很,县考一定能过。”
唐慎:“你不懂。”
林账房:“不懂?”
唐慎长叹一声。
他不止担心考不考得上,他还担心他考不到前十啊!
放榜日到了,一大早,唐璜便拉着唐慎,来到了府学门口。这时天还未亮,紫阳书院的门前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唐慎这般的年轻孩子,也有白发佝偻的耄耋老人。所有读书人都伸长了头,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书院的大门。
卯时一到,府学大门缓缓打开,两个官差和一个学政从里头走出来。官差手持红榜,穿过人群,两人一起将这红榜贴在墙上。一张宽大的红色纸卷在众人面前展开,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响起,喜悦的哭声和痛苦的嚎哭此起彼伏。
唐璜抓住了姚三的手臂,担心地忘了呼吸。
唐慎也不比她好多少,他伸长脖子,仔仔细细地从最后一名看到第十一名。
“没有我!”
唐慎顿时放心大半,接着又有些担忧起来。他再往前看,看到自己名字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唐璜错愕地转首看他:“哥?!”
姚三:“小东家?!”
唐慎懵逼地看着红榜上的第一个名字,问道:“我是姑苏府唐慎?”
与此同时,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向姑苏府城西,焦急地敲门。唐云正在睡觉,被这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他怒气冲冲地道:“进来!”那小厮屁滚尿流地跑进来,因为一路上跑得匆忙,连着喘气,一句话说不出来。
“大少、少爷……”
唐云不耐烦道:“有事便说,吵我好梦,今日罚你不许吃饭。”
这小厮心里叫苦,总算缓过来:“大少爷,那唐慎中啦!”
唐云一惊,过了片刻,他喃喃自语:“他那般有信心,自然是会中的。县考并不算难,就如母亲说的一样,我中了他的圈套。他中了,我得叫他一声哥哥。可他不中,我却得不到什么。罢了,终究是我错了,我被人挑拨。母亲说的对,吃一堑长一智,我唐云输得起,我去叫他一声哥哥又何妨!”
小厮又道:“大少爷,他不止中了,他中了案首!”
唐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姑苏府唐慎,是今年县考的案首!”
唐云:“……”
去他妈的唐慎!!!
过了县考,唐云还能心平气和,认了自己的错。可唐慎居然中了案首,唐云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痛苦了一天后,还是乖乖来到唐家。
唐云别扭道:“我唐云说话算话,唐慎,我叫你一声哥哥,之前是我错了。”
唐慎:“你叫我哥哥了?”
唐云:“……”
“哥!”
唐慎笑了:“唐大少爷慢走。”
唐云羞愤难当,哭着跑回了家。
夕阳西下,应付了上门祝贺的同窗和友人,唐慎来到梁府。他一上门,管家便道:“恭贺唐案首了。”
进了书房,梁诵看他一眼,道:“唐案首来了?”
唐慎原本还很得意,考了第一,换谁谁不嘚瑟。可一看梁诵这表情,听到这语气,唐慎顿觉不妙。他乖巧地走过去:“先生,小子刚进来一个字还没说,只是来向您报喜,小子过了县考,也算有了个功名了。”
梁诵将一张纸放在书案上,道:“吾不信也?”
唐慎愣住,很快他想到:“先生已经看过我写的制艺了?”
“何止是看到,你自己来看。”
唐慎这才发现,梁诵书桌上的那张纸,正是誊抄的自己的两篇制艺和一首试帖诗。
“先生,我得了两个甲等,一个乙等。我两篇制艺都是甲等。”
“君娶于吴,写得中规中矩,本次姑苏府和吴县的县考学生中,没人写得太过出彩,令人眼前一亮,把这甲等给你也正常。”梁诵道,“而你这篇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哼,唐慎,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唐慎懵了。他明明是来给先生报喜,先生居然骂他?他都考第一了!
“学生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这句话出自《中庸》。《中庸》,孔子思所作,而你如今竟说,吾不信也?”
唐慎一下子明白,梁诵这是在说他刚口出狂言,对《中庸》说“吾不信也”。
唐慎解释道:“先生,小子并不是说真的不信,您且往下看,小子有论证祥瑞征兆与国家兴亡的关系,论证了为何有时信,为何有时不信。”
梁诵:“是,你写了,但那又如何?本次县考,主考官是吴县县令贾亮生。他是个年轻书生,他给了你甲等,这几日他在学政之间大力推荐你的这篇文章,他说这是惊世之作。然而,这是因为他年轻,文思敏捷,不拘一格。倘若换了个迂腐的县令,仅此一句‘吾不信也’,他或许便不会再看你的下文,你会被治罪,不敬圣人之言。不用中了县考,你从此以后都无法参加科举!”
这话不啻惊雷,唐慎呆住。
书房里,是久久的寂静。
许久,唐慎低下头,道:“学生知错了。”他声音沉闷,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不服。
“你可是觉得,这是断章取义。你明明说的不是那般意思,你文章写的也不是那般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