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你的故事。
你认为你悲惨故事,都归罪于我吗?可就算我和安介说了那些,难道我说的是虚假的?这是一个由你父母经手,由你妹妹受惠的真实故事。
我只是说了一些我知道的真事。
而后那些悲剧就发生了……但悲剧的发生是因为我说了真话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父母种下了罪恶的种子吗?
我认为我只是这个故事中的路人,可是你偏偏认为这个故事的所有悲剧都是因我而起。由此推断,难道你认为,罪,只要不被发现,它就不再是罪?”
“辩解得真好。”纪询讽刺,“要是你愿意去当律师,恐怕全世界的罪犯都要挥舞着钞票求你帮他们辩护吧。”
“律师赚的恐怕没有投资人多。”喻慈生。
“嗯。”纪询,“以钱来衡量人生与世界的话,投资人果然比律师更有意义。”
两人一来一回,喻慈生又说:
“是不是还剩下最后的ben没有说?ben的故事就更简单了,你认为我对苗真说了‘器官是坏的’,但这点真的很难以想到吗?就算我没有对苗真说,苗真难道不会在一天天的愧疚中,本能地想出这句话,本能地寻找到推卸责任的对象吗?毕竟推卸责任,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对吧?
我们再退一步,哪怕苗真没有对ben说这些,苗真只是在愧疚中,选择了死亡。
那么你觉得ben,一个在最后采取了与柳先生共同自焚的极端道路的男人,会不会在苗真的死亡后,想到这艘船,进而决定上船报复?”
三段故事,喻慈生逐一反问过后,又说:
“至于日记本……我承认,这件事,是一种世俗观念的恶。那是我少年时期,在还没有了解更多信息,更多世界的情况下,所做出的的一件十分浅薄的事情。
是一项不成熟的投资,我想用这种投资来创造出一件我的作品。”
喻慈生进行了自我的反思和自我的批评。
但他随之说:
“不过这不是恶作剧,这确确实实,是我以我所想到的办法,对他进行的帮助。
强奸母亲、家暴孩子的父亲,漠视孩子被家暴的母亲,乃至最后,甚至要我父亲一起商量如何谋杀旁人……这一切都令我作呕,这样充满罪孽的人,难道不应该反抗吗?不应该逃离吗?
用我父亲的场面话说,就是我想施与他一些善意。”
“你反抗罪孽的方式是制造一种全新而更深的罪孽吗?”
“那么你告诉我。一个七岁的孩子,要怎么正确而有效的反抗他的父母呢?报警吗?报警真的能够拯救霍染因吗?
或者说,霍染因真的需要别人来拯救吗?
我想,高中时期的霍染因,之所以在短短的几天内对你恋恋不忘,恐怕不是因为你在琴大附中的时候‘拯救’了他吧。
你只是给他展现了另一条路,另一条他也能通往的道路。
而我,我确确实实,也只是给他展现一条路。
一条摆脱这些罪孽,杀死这些罪孽的黑暗道路。”
“你还是应该庆幸。”纪询开口,“这里我手能触及的最锋利东西,就是酒杯。”
喻慈生想了想:“你想说,如果手里有一柄枪,现在已经在我身上开了个洞吗?霍染因刚刚就想这样做,但被你制止了。”
纪询冷笑。
“你不会的。”喻慈生也笑,“想想纪语的事情吧,因为纪语,你恐惧刀具……真的吗?想想,在追杀安介的时候,你手里的刀,握得有多紧。你恐惧刀,不全是因为死在眼前的妹妹,还因为当你握上刀柄的时候,你窥见了自己黑暗的那一面,令你万分恐惧却又切实存在于你身上的那一面。”
“由我最先窥见的那一面。”
“唔……说回来。霍染因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喻慈生,“说到哪里了,说到我确实写了日记本,我承认这是一点不成熟的尝试。但是杀人——我真的有必要那么做吗?”
“明明有更简单又更合理的推断,不是吗?
警方并没有在死者的体内检查到安眠药,也就是说,死者是自然入睡死亡。
而死者的死因,是紧闭门窗开启空调,又煤气泄漏,这才致死。
那么我想要达成这种条件,需要挑选一个霍染因被赶出家门,他们又开启空调的紧闭门窗的熟睡时间,如此,我才能悄悄溜进去打开煤气。
这恐怕不是一个多简单的条件吧,我要怎么透过门户的阻拦,精准窥见这一切?
相较于我动手,不如想……
如果霍栖语,在某一天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恐怕她无法忍耐,濒临绝望,于是挑了一个孩子被赶出去的晚上,带着丈夫一起共赴黄泉。”
“那么,”纪询问,“她为什么会突然知道这件事呢?”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猜想。”喻慈生。
“确实。也许是因为,有人像写日记告诉霍染因,他杀死了自己父母一样,告诉霍栖语,她丈夫的真正面目。”纪询轻声说。
“那么问题又回到这里了——告知真相,是件不可饶恕的错误吗?”喻慈生反问,“我想这种争论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对于日记本,我觉得我应该向你道歉。”
霍染因垂眸盯着双手。
纪询说:“不要自作多情了。这是我答应给他找出的真相,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对。”喻慈生并不在意,“你们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还是很奇妙的。我认为两个能走向黑暗的人,最后双双走向了光明。就这点而言,我也受到了广义上的绝好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