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想要反驳霍染因刚才的那句话,又觉得这似乎不是现在的重点。
他揉了揉额角,和还角力的两人商量:“总而言之,你们先停下?”
没人理他。
孟负山和霍染因依然盯住彼此,寻找着对方身上的薄弱处,好一击制敌。
朋友的朋友,不代表朋友;情人的朋友,当然更不代表朋友。
纪询深深叹气:“兄弟们,我们是在一艘积年累月违法乱纪的船只上,外头上个楼梯就有双位数的持枪保镖等着我们,他们杀人不眨眼;还有个深谋远虑,手上已经挂了三条人命,却依然将自己藏得滴水不漏的凶手。而我们仅有的力量——”
他展示一下手中的枪。
“只有这个。”
“所以,就算做不到1+1+1>3,至少也不要1+1+1<2吧?”
或许是听进了纪询的话,或许是两个人琢磨片刻,都觉得不太可能简单地控制对方,所以他们一齐撤手,各退一步。
霍染因向门的位置退,孟负山向纪询的位置退。
房间里的情况,变成了纪询站在最里边,孟负山站在他和霍染因中间。
这个站位让纪询心头微微不安,不过房间狭窄,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你是怎么上来的?”孟负山开了腔,问霍染因。
“这个不太重要……”纪询打个圆场。
“不,这个很重要。”霍染因不冷不热道,“就像蒋老板死之前,孟负山为什么靠近蒋老板一样重要。”
“……”纪询。
这个细节之前孟负山说的时候没有和他说,他看了孟负山一眼。
孟负山不耐烦:“我靠近的不是蒋老板,是蒋老板的保镖,方利。我想试探试探,有没有可能拿到他的枪。这事没成功,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吗?”
纪询舒展眉心,对方说的合情合理。
孟负山听到阿汤失踪的消息,应该能猜到是他打晕了阿汤并夺走阿汤的枪。有他为榜样,孟负山考虑怎么再拿一把枪,是正常的思维递进。而事后不说的理由,孟负山也给出来了,没成功,说什么都白搭,同样符合孟负山的个性。
“我的问题回答了,你呢?”孟负山鹰隼一般的目光刺向霍染因。
“我的答案,你恐怕不太想知道。”
“是不敢说吗?”
“要不要猜一猜,我是怎么知道这艘船又问题,又是走了谁的路上这艘船的?毕竟——你确确实实,一个字都没有跟我透露船的消息。”霍染因没看孟负山,他看向纪询。
纪询和霍染因对视片刻。
心中的不安扩大了。
“别说了。”纪询突兀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孟负山说,他铁了心要知道霍染因是怎么上船的。不过——他露出了被蚂蚁爬上脖子的忍耐表情——勉强解释一句,“是我威胁纪询跟我上船的,也是我跟他说不准告诉你。”
“孟负山。”纪询低叫一声。
孟负山不明白纪询为什么一直在阻止这段可以很快结束的对话。
“是吗?”霍染因笑了笑,“纪询,你真听孟负山的话。他就是这样骗过你的吗?”
他望向纪询,片刻之后又摇头,慢条斯理说:
“不,说他骗过你,太高看他,太低看你。你已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真相就装在盒子里摆到你面前,但你不敢去碰触。纪询……你真令我失望。”
接着,他转向孟负山,公布答案。
“我找到阿宾了。”
忽然之间,房间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静得呼吸声都听不见。
阿宾,曹正宾。
陈家树的左右手,自陈家树死亡后失踪。
“我找到阿宾的时候,阿宾正在谋求上船。”霍染因语调平平,“如同孟负山所认为的,这艘船防守森严,由新带老,还要船主人柳先生亲自审核,才有可能得到上船船票。”
“我抓到了他,对他进行突审,他知道落入警方手中,就再也逃不出去,也就不能做想做的事情……他想做的事情,只能由警方替他完成。因此没有任何隐瞒,说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陈家树从来没有染指过器官贩卖的生意。染指这个生意的,从头到尾,都是这艘船,都是船上的柳先生。所以我们并没有在陈家树的办公地点或者家中,找到任何和船有关、和‘舟航顺济、风定波平’有关的东西。但是偏偏,你根据种种蛛丝马迹,在村子中发现了那些可疑的痕迹——赌场,赌场中的船,赌场旁的手术设备。如果这些不是陈家树的东西,那么答案能是什么?答案只能是,有个很熟悉陈家树的人,安排了这一切。”
“第二件事,陈家树确实委托过郑学望做一个假的医疗记录。目的是为了试探孟中海是否可信。这恐怕对应着我们在琴市时候,孟中海和你联络的种种。试探完毕,确认了孟中海可信之后,陈家树才将曹正宾和孟中海带上柳先生的船。”
“第三件事,船上时候,柳先生一度向陈家树表露过合作的意向。下船没多久,陈家树死了。我找到曹正宾的时候,因为没有了陈家树,曹正宾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上船的门路,可是孟中海不止找到了,还将你带上了船。”
“足够了吗?纪询。”霍染因淡淡说。
他看向纪询,纪询没有说话;他又看向孟负山,孟负山也没有说话。
霍染因再度笑了笑,含讽带讥:
“孟中海。孟负山的假名。一个实在算不上走心的假名。很符合孟负山接下来的行为,他以陈家树为跳板,轻轻一跳,跳到了这艘船上。所以他明明怀疑我的身份,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我能上船。因为他为上船,实在付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