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
纪询在第一时间看过去,看见萤萤扭曲的半张脸。
这个瞬间,萤萤简直像是被怒火给点燃,这熊熊怒火不止吞没了萤萤自己,还像个怪兽一样想要吞噬张春花!
纪询心生诧异。
他在思考的同时并没有放松对母女的观察,在萤萤发火之前,他也没有发现张春花说了什么让人愤怒的事情,从口型上看,张春花只是让萤萤给她带一样东西……
这毕竟是公共场所,最初失控的愤怒之后,萤萤飞快朝周围逡巡一眼,勉强控制住了表情。
她看上去很警觉其他人的目光。
她压低了声音,以恶狠狠的语调对妈妈说:“都说了没有,没有,没有!你老糊涂了,根本没有那东西,要我跟你说几次才行!”
说完这句话后,萤萤看着也不想再呆下去,抓起原本放在桌上的帽子和墨镜,带着那群跟她来的人,怒气冲冲往外走。
这行人经过了纪询的身边,纪询隔着人,和萤萤对上一眼。
那双和霍染因极其相似的狭长凤眼,在此刻的萤萤脸上,既没有霍染因漫不经心时的漠然风流,也没有霍染因含情脉脉时候的温柔如水。
那双眼睛,因为愤怒,有些变形。
但这种变形,在萤萤意识到纪询正在看她的时候,被主人控制了。
她的眼睛舒展开来,平复下去,重新变得造型优美,她拿眼尾挑了纪询一下,随即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往前走,一声声清脆的响动,仿佛女王的权杖正击打地面。
萤萤走了,纪询将目光调转到张春花身上。
他走到张春花的桌子边。
走得近了,一些刚才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也呈现在纪询眼前。
他注意到张春花的膝盖上放着个小篮子,篮子里头有各色毛线和几根短织针,还放着些织好精致小人,不止头发五官清晰可辨,就连衣着和首饰都是互相搭配。就是风格有些单一。
里头的每个毛线小人,都是女孩子,还总是副大小姐的打扮,就像芭比娃娃永远穿着公主裙。
纪询观察着张春花的时候,低头织娃娃的女人突然抬起脸来。
她面无表明看着纪询:“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纪询还没说话,跟在旁边的服务人员已经娴熟说:“他是萤萤的朋友,来这里做客的。”
张春花脸上的冰霜消融,她连忙将膝盖上的篮子放在旁边,站起来说:“原来是找萤萤的,两位请坐,我给你们倒茶拿点心。”
说着,直接朝厅里的饮水机的位置走去。
纪询:“……”
他忍不住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心想这助攻可以的啊?
服务人员拉着纪询坐下,小声同他交流:“张阿姨的病有点严重,平常不太爱理人,但我们在和她的接触中,发现只要提起萤萤,她就会变得热情。你别看这对母女呆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吵架,但感情还是很深的。”
张春花回来了,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茶具和点心,明明是养老院摆在桌面上给老人随便吃的普通点心,被张春花这么一倒腾,弄出了和她在织的小人如出一辙的精致。
得病之前,这位阿姨应该是挺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吧。纪询暗想,接着又想起萤萤。因而女儿也有同样的讲究。
将东西放到桌上后,张春花反而没有坐下,只站在桌子旁边等着,是服务人员说了“阿姨你也坐”,她才仿佛收到指令般低头坐下。
“不好意思两位,萤萤今天不在……”
“不要紧。”纪询进入状态,自然而然,“我们在这里等等她。对了,萤萤去了哪里?”
“今天是周三,萤萤上午骑马,下午去茶话会。”张春花不假思索说。
随着聊天的深入,纪询很快发现在,在张春花的脑海中,萤萤是个当之无愧的大小姐,从周一到周日的每一天都有安排,这些安排从骑马到弹琴,从社交到舞会,全方位的凸显出一个生活在古堡里的每次出门都有八个丫鬟跟随的中西合璧千金大小姐的应有日常。
纪询觉得萤萤实际上也活得精致,但萤萤现有的精致也并非张春花脑海中的精致。
疾病有时候也令人啼笑皆非。
他没笑,但服务人员没忍住,笑了。
笑完抬头,才发现张春花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嘴里的话,脸重新挂下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慌:“张阿姨……”
“张阿姨,”纪询接过话,“之前在外头听见你和萤萤吵架,你们吵什么?”
“我们没吵架。”张春花的注意力立刻被提到萤萤的纪询吸引,“我们不会吵架。”
“但萤萤很生气。”纪询说。
“萤萤生气,”张春花呢喃一声,“是因为那东西不见了。”
“什么东西?”
“那东西……那东西很重要。”张春花摇头,“不见了,萤萤会怪我,她气极了,那东西要找回来,那东西被人偷了,被小偷偷了……”
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才的争论中,萤萤因为张春花提起这东西而发火,说根本没有这东西;张春花却说正是因为东西丢了萤萤才发火。
谁在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