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期,你在父母老师面前是乖巧的孩子和优秀的学生。人总有虚荣总好面子,因为虚荣和面子而不愿毁掉良好形象理所当然。但是,当久了乖孩子,一天天的什么出格事情都不能做,多累啊。正好你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又更好,你弟弟是个不怎么上进的野孩子。于是,在你偶有想要放松想要叛逆的时间里,你只要做件很简单的事情:说服弟弟,让他把身份暂时借你。”
“荒谬。”郑学望盯着双手,他的目光似乎也像双手一样,被固定住了,“双胞胎长得再像,不熟悉的外人分辨不出来,家人还分辨不出来吗?”
“恐怕不是分辨不出来,而是根本不想分辨吧。”纪询说,“人总是趋向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他们相信你是一件精美的、有远大前程的玉器,你的外表上就不能见一丝瑕疵;至于你弟弟,一个破烂瓦罐上的裂纹,多一道、少一道,又怎么样呢?我想你早就深谙这种道理,因为在你的学生时代,永远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吧……父母的偏爱,老师的嘉许,同学的羡慕,亲戚邻居的另眼相看。和你弟弟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
“……”
郑学望没有说话,或许他已经无言以对。
“1996年的4月1日,本该你去的一场约架,由本该和李小雏约会的弟弟,替你去了。也许是这一天你有了什么突发情况,也许你只是临时后悔,不想去了……最后,郑学军代替郑学望去了一场没有回头路的约架,郑学军代替郑学望,永远地跌落在了废弃工厂的地砖上,躺在了医院苍白的病床上。”
“该死的,是你啊。”纪询轻轻重复自己说过的话,“郑学望,你让你的血缘兄弟,顶替了你的死亡名额。”
保留在相片里的骨灰,每年四月一日的通信,堆放在家里一盒盒的积木,恐怕正是具现化的愧疚,一天天在吞噬他的良心。
他杀害陈家树的动机,如此浓烈。
郑学望抬起头,黑眼珠盯着纪询。
肉眼看不见的面具自他脸上轻轻剥离,脱离了面具,脸还是那张脸,人却仿佛不是过去的人。
接着,郑学望居然露出了一点微笑。
非常古怪的微笑。
这微笑保持了一段时间,接着才有声音从他嘴里漏出来,仿佛一下子,音画不同步了。
“你说得对,我应该替学军报仇。我们是兄弟,源自同一父体,共生同一母体,甚至拥有完全一样的基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加亲密。我们也由此诞生了血缘亲情。警官,你觉得是血缘诞生了亲情,还是亲情羁绊着血缘?”
不对。
郑学望的反应有点奇怪。
纪询面上没有变化,心里却拧了一下。
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吗?
有这个可能性,但是……
“不管是怎么样都好。”
纪询没有获得足够的思考时间,郑学望很快又说话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郑学望稳坐泰山,冲纪询笑笑,“我确实有杀害陈家树的动机,但动机只是动机,除非你找到我杀人的铁证。否则案子上交到检察院,也会被打回来让你们继续调查。我说的对吧?警官。”
“很正确。”纪询回以一笑,“看来你有恃无恐。”
郑学望依然没有承认自己杀了陈家树,可他似乎也没有否认自己杀了陈家树。
他把难题抛回给警察,面带冷笑,看好戏般。
该说的都说完了,再留下来,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
纪询站起来,离开询问室。
刚刚出来,他的肩膀就被锤了一下,谭鸣九连蹦带跳跑到纪询面前,一胳膊伸来,狠狠勒住他,又兴奋又恼火:“老纪,给我们一线工作人员一点活路吧,我记得你之前也没这么帅吧?感情这三年你不是在家里放空,是闭关修炼去了?”
“你不懂。”纪询敷衍,“这是1+1>2。”
谭鸣九不懂,霍染因懂了。
霍染因目光一滑,滑到了窗户外头,此地无银三百两。
谭鸣九又转脸冲单向玻璃里的郑学望厌恶一哼:“这孙子,狐狸尾巴已经藏不住了!现在还能得意,再过几天,就把他从头到尾揪死了!”
“先去找王桂玉。”霍染因接话,提起了郑学望的母亲,“她是郑学望郑学军最亲近的人,上回的话也不尽不实,现在局面对郑学望不利,再去问问她,也许她就绷不住了。”
“得嘞。”谭鸣九一声花腔,“我办事,您放心。”
然而霍染因不是对谭鸣九说的。他冷酷地拨开谭鸣九,对纪询说:“走,一起去。”
“嗯哼。”纪询。
“???”谭鸣九。
“刚刚袁队跟我借人,你和文漾漾跟着一支查陈家树的事情,正好之前我休假的时候你们也在查这件事。”霍染因淡淡对谭鸣九吩咐。
“行吧……”谭鸣九倒没什么意见,办什么案子不是办。
“现在陈家树的案子查到哪里了?”纪询插嘴。
“已经带着经侦的人去陈家树的公司了。”霍染因说,“把陈家树药厂公司里的电脑、档期全部封存带走,正逐笔逐页地调查;法医处则在采样分析现场血迹毛发;之前对医院进行的调查此时也应该能够串联起来……这么大的案子,应该还能查出很多很多东西。”
没错,这么大的案子。
纪询不做声想。
走私,绑架,买卖器官。
纪语的心脏……
当年,纪语的心脏,是从陈家树手里买来的吗?献出心脏的,又会是谁?
他高矮胖瘦,年轻老幼,是男,是女?
第二二四章 祝谎言一周年快乐=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