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呢?”孙太太突地抬起头,迫视纪询,她眯着眼睛,像盯住猎物的蛇一样,“全部都是猜测吧。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小儿子来过?靠指纹?这是我家的产业,我的小儿子过去也来过,指纹皮屑都有可能留下。”
猎人轻而易举地摆脱猎物的纠缠。
纪询轻巧说:“你为他安排的路线,我猜——是从山上走下去,然后在没有监控的路边上安排好的车,只要呆在车里面监控也查不到你儿子,你是这么想的吧?也许联系方式都转手了好几道。别担心,这山不大,你儿子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再怎么走山路也习惯走能走的路,留下的足印痕迹非常好辨认,到了公路上怕是一点路也不想多走,我的同事已经下去找了,只要推算出下山的大致时间,就能从附近道路的监控上寻找时段内的车,挨个排查过去,虽然麻烦点,但总能得出个结果。”
“你——”孙太太面色骤变。
然而这异样的脸色,终于在她的意志下,逐步平复。
她冷笑道:“……有意义吗?”
“什么意思?”纪询不露声色问。
孙太太坐在落地窗下的玫瑰色贵妃椅上。当她靠上椅背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都缩进了光线的暗影中。
等她微微侧了侧脸——或者是外头的太阳稍微斜了斜,纪询终于再次看清楚孙太太的脸了。
还是那张脸。
那张虽然还留有年轻时候美貌的轮廓,但已经苍老到皱纹里带出嘲弄的脸。
细碎的灰尘在光线里舞动,孙太太灰色的头发也在光线中颤动。
孙太太反问纪询:
“我儿子来了又怎么样,没来又怎么样?他和这个案件有关吗?不怕麻烦,不怕放走真凶,你们就尽管去找好了,反正只是排查一个城市里数以百万的人,看一路上成千上万的摄像头而已。这种小事,警方肯定能够解决的,对吧?”
这段话足够冷静,冷静到带出了一种近乎恶意的揶揄。
“相较于我不知道到底在哪里的小儿子,现场不是有个更可疑的人吗?郑医生,没错吧?”
冷眼旁观的郑学望跳起来:“这关我什么事!”
“恰恰相反,你才是这件事情中牵扯最深的人吧。”孙太太说,“警方到来的时候,是你斩钉截铁地说,死者死亡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急性肾排异,为此还拿出了我儿子一直以来的病历证明自己的话。怎么,才一天多点,已经完全忘记了吗?”
“这,这是因为——”
“因为你就是杀人凶手。”孙太太轻飘飘说。
“那份病历确实是假的。”事到如今,郑学望也豁出去了,“但那是你儿子让我作假的,为了让我作假,他还给了我一大笔钱。我之前隐瞒也是为了不被吊销行医执照,但现在,反正瞒不住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既然这份是假的,总有一份是真的吧?”纪询冷不丁插嘴,“真的呢?”
然而这个问题问出来了,刚刚还一副要把事情说个底朝天的郑学望却又支吾了:“真的,我放在房间的抽屉里,但是消失了……”
“还真巧。”纪询评价。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隐瞒陈家树死亡的真相。”郑学望像是走到了绝路,困兽般抱头蹲下,“我直接把假的销毁,真的病历给你们不就好了?其余陈家树是怎么死的,警察去调查好了。我就做个假,打了几张a4纸,其余的干我什么事啊!”
这家伙,虽然演得很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应该还藏着什么东西……
冷眼旁观的纪询暗想。
其实孙太太说得没错,陈家和偷偷摸摸的出现,并不代表动手的就是陈家和。
首先陈家树和陈家和是亲兄弟,目前来看,没有发现陈家和动手杀陈家树的动机,陈家和究竟是不是凶手,究竟涉没涉案,都要打个问号。
孙太太的秘密被挖掘出来了……那么接下来,还是郑学望……最有可能的郑学望,说不定我们犯了灯下黑的错误,杀害陈家树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曹正宾呢?”霍染因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只用一个疑问,他就让正争执的孙太太和郑学望一同偃旗息鼓,“曹正宾现在在哪里?”
两人沉默。
孙太太已经懒得装模作样了,直接显示出一副“我知道,但我不说”的样子。她是老人,警方毕竟不能对一个老人逼问。
至于郑学望,他一脸无奈,无奈中夹杂着一点绝望,光从这个表情上看,对于曹正宾的去向,他恐怕真的不太清楚。
“继续搜。”霍染因不在这两位上浪费时间,他对其余警察吩咐,“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只是接下去刑侦布置的一个方向。
出了孙太太的房间,霍染因给局里打了个电话,接着吩咐:“通知局里技术岗,开始调查山脚监控,调查时间从昨天局里接到陈家树死亡的报警电话开始算。主要调查三个人,陈家和,曹正宾,以及——”
“喂喂,”纪询打断霍染因,“查两个就够了,你还要查几个?局里人手没那么多,紧巴着用吧。相较于陈家和和曹正宾,我觉得郑学望还是有些怪。搞不好问题的重点在他身上。”
霍染因看了纪询一眼,先挂掉电话,面向纪询。
“孟负山有嫌疑。”
“从表面上看他确实有。”
“实际上或许也有。”
“……”
“纪询,”霍染因说,“案子查到这里,你应该正视你的盲点。”
“他不会。”纪询说,“我认识他。”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和他经历过很多事情。”
“然后他再度独自经历了很多事情。”
“孟负山他只是一个卧底,他是为了我妹妹才去做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