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尽粮绝,请求支援!
公大的寝室是四人间,他电话挨个打过去,他下铺的哥们叹口气,“兄弟最近手头也紧,给你两百块江湖救急。”隔床的下铺哥们则显得迷惑,“什么破案,听着就不靠谱,你赶紧回来吧,天天上课替你点名点得我心惊胆战,就怕被老师发现。”念叨归念叨,念叨完了,也给了三百块钱。
此时已有五百块了,纪询算着觉得差不多了,本来不想向最后一位室友求助。
前边两位室友,一个叫做褚嘉佑,一个叫做蔡文明,名字非常好记,纪询刚入寝室的时候,就听他们自己调侃说,我们的名字有“猪”,有“菜”,荤素搭配,营养齐全哈。
这两位都是大一时候入学就同寝的室友,纪询和他们关系都不错,只有最后这一位,叫孟负山,原本不是他的室友,是他上实战训练课的固定搭档。
这人生性冷淡,能动手绝不动口,在校园里独来独往的模样简直像是一匹孤狼,最牛逼的时候,纪询一周里和孟负山练了五天,这五天中不管纪询怎么说说什么,孟负山硬是没有接过一句话。
搞得纪询一度以为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还是大一期末,孟负山突然找来,问:“你寝室里有个空位,我能搬去你的寝室吗?”
他才发现,孟负山这人,大约是真的不爱说话,除此以外,还是极够哥们的,比如这次,纪询才委婉地把自己的现在的困境说了,对方就直接说:
“一千。”
“哈?”
纪询正好上完楼梯在开门,50块的房间实在不能期待太多,几乎每一样东西都透着陈年老朽的味道,纪询推开门的时候耳朵只能听见巨大的咿呀声,像是开门的金属片一万年都没被上润滑油了。
“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能借你一千块。”孟负山字正腔圆,再说一次。
“兄弟,其实没缺那么多……”纪询受宠若惊,现在他的感觉和当初孟负山特意来找他想调入他寝室的感觉差不多,他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没到那份上,结果对方屡屡出乎他的意料。
“给你就拿着。”孟负山一贯简单直接,惜字如金,“寒假我不想回家,我家的情况你应该也听说了。到时候我去你那边玩,你床分我一半就行了。”
孟负山的家庭情况,纪询还真知道个七七八八,不是他特意去打听,全是听同学八卦听来的……人际关系好就是这么苦恼,哪怕不想知道,八卦也长了翅膀,自动飞到你耳朵里。
孟负山父母早年离异,在他高三毕业的暑假时期,父亲做了个决定,让交往多年的阿姨搬到家里来住。阿姨也是离异,带着一个男孩,男孩比孟负山小三岁,如今初三毕业,等升高一。
孟负山对于新加入的阿姨和弟弟有些不习惯,但也无所谓,毕竟他已经高考结束,马上就要离家上大学了。但是阿姨带来的弟弟不愿意。
为了搅黄两个家庭的组合,弟弟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甚至高调宣称自己是gay,并在半夜闯入孟负山的房间,摇醒正睡觉的孟负山,对孟负山深情表白。
当时的兵荒马乱、神经衰弱、情绪崩溃,孟负山从来没有说过,但是稍微想想,纪询都忍不住替孟负山掬上一把同情的泪。
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本来在几个学校之间犹豫的孟负山一等成绩出来能填报志愿,就把第一第二第三志愿全部填了首都公安大学,是铁了心要用阳光之气洗刷自己身上沾染的奶油——他继母带来的小三岁的弟弟,正是个长相阴柔的男孩子。
不过进入公大之后,孟负山似乎也没有完全摆脱来自他弟弟的心理阴影。
对方大一时候,寝室里有一对上下铺,日常处的比较好,免不了举止亲密一些,比如勾肩搭背抱一抱,一起洗澡同床睡……就纪询的眼光看,是真的没有什么,但孟负山依然忍不住,在大一年末,和纪询提出了换寝室的请求。
那个请求,还是孟负山在某一次实战对练之后提出的。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那一天孟负山下手有点重,他半个肩膀都抽筋似的疼,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水瓶和毛巾擦脸。
那条毛巾是一条咖啡色的小熊毛巾。
大学期间,他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是纪语给准备的。他家里一向奉行男女平等,他有多少零花钱,妹妹就有多少零花钱。他的零花钱一般当月拿,当月光;倒是纪语,每个月月底,都能攒些结余,少的时候一二百,多的时候二三百。
明明女生比男生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攒起来的。
总之,因为手头宽裕,纪语就时常会给他送点小礼物,从书包挂件到水杯到毛巾再到运动用的护腕,不知不觉,他日常用的东西,都被纪语给包圆了。
那时候纪语也才14岁,审美总是可可爱爱的,他每每带着这些精灵可爱的小东西出现,总会在寝室里、在班上狠狠吸一波旁人的眼球。
他也习惯了有事没事,就和大家炫耀下自家可爱的妹妹。他记得班上绝大多数人都追着他问过妹妹,唯独孟负山,每次听到了也当没听见,总以一副不屑一顾的冷面姿态直接走过去。
但是那次,孟负山拿着衣袖擦脸,看着他的小熊毛巾好一会后,向他提出了换寝室的请求,等他答应后,孟负山又画蛇添足似问一句:
“妹妹真的很可爱吗?”
把孟负山大学时候的故事简单说完后,纪询对着电话那头的霍染因笑了声:“那家伙,其实挺逗的,我知道他跑到我寝室是因为恐同后,很认真的问过他,‘如果我是gay怎么办’?结果你猜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霍染因好奇问。
“他睨了我一眼,特酷地丢下三个字,‘不可能’。”纪询说。
“够打脸。”霍染因评价。
“他的眼睛间歇性失明。”纪询嘲笑,“看上纪语,倒是他失明的人生中难得目光明亮的一回。可惜纪语一直没想歪,总把他当成另一个哥哥……”
这种遗憾于不经意中泄露了一点,又被纪询抹去了。
“孟负山没什么好说的。”纪询说。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虽然和你处处相合,情同手足,却躲不过命运的种种伎俩,只能眼看着无可跨越鸿沟划在彼此中间,令双方都只能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我和你说说我在琴市认识的另外一个人吧。”纪询接着说。
这一瞬间,霍染因预感到什么,他屏息凝神,良久,才听见自己有些失真的声音。
“谁?”
“周召南。”纪询,“我在琴大附中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第一二二章 少儿不宜。
2007年,琴市
虽然身在破旧的小旅馆里,脑袋一埋入枕头被子,闻起来全是发霉的潮湿味道,也不影响他一觉睡到了天光初明。他推开门,拿着银行卡,去自助取款机里取出300块钱,再翻出琴市地图,叼了个刚出锅热腾腾的包子,一路往许诗谨的家庭住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