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言精神陡然振作,但一瞬的振作又带出了更多的怪异。
为什么要对老头说“多亏了你”?
这老头这几天里难道有干什么?难道不是喝茶看报遛弯打屁?
警察是不是找错了人,就算要感谢,也应该感谢他……才对吧?
蔡言木木转头,看见蔡恒木脸上堆满了虚假的客套:“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能破案都是你们的功劳,打个电话通知我就好了,哪用特地上门,怪隆重的……进来,快进来,都坐,我给你们泡杯茶。”
因为接下去还有不少事情要交代的,警察们倒也不客气,进了门。
蔡恒木烧了水,又给大家倒了茶。
蔡言看着挪到自己面前的茶杯,澄黄的茶汤映着他澄黄的脸。
他听见警察说:
“这陈年老案终于破了,你又在这里头居功至伟,局长的意思是,就由我们和你一起去汤志学妈妈那里慰问,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再给你颁发给奖状,一起拍张合照。”
“哈?破案是警察的功劳,我上门干什么?我不去。”
他爹的声音,倒说了句有自知之明的话。
“这是局里的决定。该是你的,不许推脱。”
他爹沉默了,半天,哼哼唧唧说:“我想想,我想想,我先上个厕所,你们继续喝茶。”
喝个屁!
蔡言忍不住了,他猛地抬头,挥掉脑海中那张泛黄的脸面,不忿又不解问警察:“我爸他到底干了什么,你们要特意上门谢他?”
警察们对视一眼:“你做的视频里的东西,是从老蔡那里知道的吧?”
蔡言心虚两秒:“有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我实地去看过,我自己归纳总结的。”
警察们叹道:“这些旧案细节本就至关重要……”
客厅里声音陆陆续续传进来。
蔡恒木鬼鬼祟祟,从厕所又绕到阳台。
“去慰问”、“颁奖状”这些关键词,全像是会咬人的蛇,一从警察们口中传出来,就把原本老神在在的蔡恒木给咬到了阳台上。
他在阳台上转了一圈,习惯成自然地看向隔壁阳台。
他抬腿,想要跨上阳台的围栏,老了,跨不上去,只得搬来凳子,踩着站上去,站上去了想要跳,看看六楼的层高,觉得危险,又去扯挂在架子上的床单绑在身上。
绑着系着,简单的防护措施还没搞完,隔壁的阳台探出张熟悉的脸。
袁越胳膊撑着阳台,冲他露出无奈的笑脸:
“蔡叔,老胳膊老腿了,咱别干危险的事情,不跳窗了。反正跳了也逃不掉。”
最后蔡恒木还是去了,一个人,慢吞吞的骑着他的小破电动车。
本来要跟去的其他警察,被他以难为情,尴尬等理由劝走了。
警察们一合计,也行,早上先让蔡恒木去通知,等到下午,他们再正式登门拜访,了结案子,顺便拍拍宣传照片。
呆在一旁,听了全场的蔡言咬牙要跟上,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去拉袁越的衣服,他语速飞快,连声追问:“袁哥,我爸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说这案子是他破的?明明是你一直在跑案子的事!”
袁越:“现在案子结了,不保密了,蔡叔待会会同你说……”
“我不要听他说。”蔡言简单粗暴打断袁越,“我要听你说。他惯会夸大事实,谁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还有,说案子破了,这案子到底是怎么破的?”
袁越短暂地沉默会儿。
他脸上的愉悦收敛了些,先朝前边看了眼,又转向蔡言,轻声但认真说话:“这个案子发生在1994年。”
“然后呢?”蔡言不明白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1994年,很多刑侦技术都不完善,现在习以为常的dna检验,哪怕是当时的美国,也是刚刚兴起,不流行且不成熟,遑论国内。所以没有人想到,要在案发现场,搜寻提取残留生物物证,检查dna。”
“蔡叔是个很喜欢看侦探小说,和国外案件资讯的人。
“他在大概一两年后,了解到了国外有dna技术,可以通过这一技术,确认罪犯。”
“你想说……”蔡言模模糊糊猜到了接下去的话。
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个死老头,不是个只会吹牛说大话,永远敏于言而讷于行的家伙吗?
“蔡叔在随后的多年,每年都根据当时对嫌疑人的询问记录记录的个人讯息,天南海北去找人。找到了人,就寻机收集头发,收集唾液,比如喝过的酒瓶,抽过的烟;当我们重启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在当年案发现场的桌子角落,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生物物证。经过和蔡叔多年来收集的嫌疑人dna进行比对,终于确认了案件中的另外一个凶手身份。”
袁越交给胡芫的dna,就是由此取得,但以这种方式取得的dna,是不能作为法庭证据的。后来袁越又派人去钱树茂老家通过正规流程取得了钱树茂父母的dna,完成了这个证据链。
除此以外,蔡恒木每隔几年都会定期走访那些他心中觉得嫌疑高的老家,悄悄观察那些嫌疑人的父母,探查着蛛丝马迹。
事情很繁琐,也很简单。
22年的时光,22年的精力,都凝练在这短短几句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