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对这两人的分析充耳不闻,他继续快速地翻阅卷宗。
这些问讯,很多是同事们看不惯练达章的处事方式,比如“他这人功利性很强,要买房了就去和房产经纪套近乎,要帮人打官司;女儿要上辅导班,就去和教育机构老板套近乎,说随时能帮忙。无利不起早的典型。”
有些是八卦他夫妻生活的,比如“他自己偷偷在外面投资买了一套商铺的,名字只写了一个人,也不告诉他老婆,估计防备着离婚怕财产被分了。”
还有些是他最近工作的习惯,比如“他升title了,以前那种拼命扑工作,半点不顾家的努力形象也没了,到点下班回家,可会给自己放假然后压榨下面的员工,双标!”
直到一行字突然闯入他的视线,看见的刹那,他就意识道:
这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这份笔录来自练达章一个叫丰奇思的同事。
他不止是练达章的同事,还是练达章的校友,只是比练达章更高一届。
这次他们共同竞争中齐律所高级合伙人的位置,这位年长一岁的前辈惜败于练达章手中,在口供里,他酸溜溜说了这么一句:
“练达章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个白眼狼了,当年大三,他翅膀还没硬就辜负过对他有栽培之恩的院长,现在,他当了高级合伙人,早晚也会辜负中齐律所。”
当时警方考虑到两人之间显而易见的矛盾,还在丰奇思身上投下了一批警力物力,但最后调查显示丰奇思并不存在投毒时间和空间。这一句证言,也就被一起封入浩瀚如海的卷宗之内。
直至纪询再将它翻出来。
纪询合上档案,转身朝外。
他走了两步,手臂被人扯住。
霍染因抓住纪询。
围拢在霍染因身旁的人群如同江水,他们的话语则是一刻不停的汹涌潮汐,重峰叠浪,将人没顶。霍染因就在这水浪中伸出手臂,那是最坚实的锚点,连接着自己与纪询。
纪询对上霍染因看过来的眼睛。
这一刻有无数的事情等他决断,等他批示,等他带人行动。
他依然关注着纪询。
手掌只碰触了一下,很快松开。
“随时联络。”霍染因,“快捷键1。”
纪询哑然失笑:“好好,放心,随时联络,有线索了一定第一时和你联络,我的大队长。”
第五十四章 现在正在进行侦探小说中无聊的寻找证人收集证言阶段。
宁市保健医院死亡证明
病人:钱兴发
身份证编号:35070219660728xxxx
常住户地址:宁市天溪小区2#701
死亡原因:肝癌晚期,救治无效
死亡日期:1996.10.27
医生签字:郑国方
1996年10月27日
这份来自二十年前的死亡证明的复印件,正拿在袁越手上。
案发现场提取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另一位杀害汤志学的重大嫌疑人,既早在二十年前就因肝癌而死亡的钱兴发!
“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吧。”胡芫转动转椅,她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娴熟地拿烟嘴在烟盒上敲击两下,问袁越,“在意吗?”
“没关系,你随意。”袁越依然低头看卷宗,“但案子还不能结,还有疑点。”
“这几天太累了,得抽根烟提提神。”胡芫说着,擦起打火机点燃烟头,深深吸上一口,继续说,“赵元良袋子里的‘幸运钱’有汤志学的唾沫斑;从案发现场生物物证提取出的dna,又与钱兴发的一致;就算正经办案,证据收集到这一步,也能提请公诉机关公诉了,怎么不能结了?”
“我们现在就在正经办案。”袁越纠正。
“是啊。办一个犯罪嫌疑人全部死亡的案子——一个法院不会审的案子,一个定不了罪的案子。”胡芫将吸入肺里的烟雾再丝丝缕缕吐出来,浓烟在她面上离合,她精致美丽的面孔藏在其中,若隐若现,上面有一缕讽刺,“人死百事消,说的就是这个吧。也不知道辛永初听到这个答案,满意不满意。”
刑事犯罪中,如果犯罪嫌疑人死亡,其所犯罪责,既被免于追究。
警方不再查,法院不再审,受害人——当然也就得不到任何东西,无论是歉意还是赔偿。
“袁队,”胡芫说,“我知道你提的疑点,杀人凶手是这两个人毫无疑问——但我们还没弄清楚他们当年是怎么顺利得到不在场证明,诓过办案人员的。”
“没错,这一块缺失我们始终没有补上。”
“有意义吗?”胡芫说。
袁越抬起眼。
“我们查出真相了,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再把所有边边角角都查明,除了浪费时间和金钱以外,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知道袁队你较真,”胡芫揶揄道,“但较真的同时也变通一下吧,你就算将它查得再清楚明白,局里也不会给你评优秀,法院也不会为你开庭审。还不如赶紧结束,回到宁市,把人手调回到更需要的地方,比如现在正闹得沸沸扬扬的奶糖投毒案。”
“投毒案有霍队负责,我相信他能处理好一切。”袁越笑笑,并不生气。
胡芫说得其实挺有道理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方向,办案方式。
他只是再度纠正胡芫的一个小小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