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精神。”纪询挑挑眉,“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躺下去,脑袋枕上松软的枕头,但没有闭眼。
他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游曳着,巡视过室内的每一样家具,最后落在身旁的霍染因身上。
霍染因侧身靠坐在床头,曲起一只腿,将胳膊搭在膝盖上。
这个姿势下,他线条流畅的手臂与小腿全都裸露出来。
纪询的目光不免在这因为得到良好且严格锻炼而异常美丽的肢体上停留。
他看了几息,直到霍染因忽然抬手,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对方微凉的拇指,沿着他的太阳穴,缓缓向下擦拭。
“我过年留在宁市。我会值班,但不会每天都值班。”
“这个邀请很美好。”
纪询从霍染因的指缝里看见摇晃的朦胧的灯光。
他含着笑,说:“不过你多少有点误会了,我现在不闭眼不睡觉,不是因为想着春宵苦短,及时行乐,而是因为……不好意思,我精神衰弱,睡眠极差,有人和我在同一张床上,我无法入睡。”
短暂安静。
霍染因冷冷抽回手,下了床,到沙发上,还顺势关了灯。
“谢了。”纪询长出一口气。
黑暗里,他总算闭上眼睛。
身体和精神似乎真的精疲力竭了。
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他的灵魂,沉入黑水下的梦,他在一重又一重灰白色的梦境中被动行走,直到抓着他的手消失,他才看清楚自己的周围。
前方是海,一片白浪涛涛的海洋。
海洋旁边跪着一个男人,提着箱子,但是箱子倒在了沙滩上,被黄沙掩埋。
这个男人是纪语的同校学长,也是纪语的男朋友。
这张脸上最初的洋洋得意消失了,它变得扭曲,涕泗横流,满面哀求:“不……不……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这么对小语!但你要信我……我爱小语……”
“真的……相信我……询哥……我爱小语……我后悔了……”
纪询看见自己的手。
他的手握着刀,刀锋抵在男人的脖颈,锋锐的刀尖已经刺破男人的皮肤,猩红的鲜血涂饰刀刃。
森寒的火焰烧灼着他的精神,他心中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
那一幕不分昼夜,反反复复地在他眼前出现。
妹妹穿着白裙子,满身是血,惊愕的父母伏在地上,已然没有气息。
和谐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
是谁的错?
小语的?眼前这个人的?
他高高抬起手,手却落不下去,最后只有匕首掉在黄沙中。
一起掉落的,还有他全身的力气与精神。
是我的。
我的错。
纪询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他爬起来,继续向前,他再也再也没有回头,只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他睁开眼睛!
梦潮水般褪去。
酒店的灰蒙蒙的天花板出现在他视线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自梦中带出来的仇恨使他四肢麻痹,而后,一只杯子递到他的面前。
玻璃杯里装着水,递杯子的人是霍染因。
“做噩梦了?”
“唔。”纪询含混应了声,在忽霍染因的帮助下撑起身体,喝了口水。
水是温的。
“挺贴心的。”他称赞霍染因,但转头看人时,却发现坐在旁边的霍染因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他。
霍染因的脸被黑暗轻柔覆盖,但那双明亮的眼神刺破黑暗,投射在他身上,穿透他的皮囊,触摸他的灵魂。
甚至霍染因的嘴唇,也在微微动着,他说的音节是……
“不要模拟。”纪询立刻警觉,“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好像是个‘滚’字。”霍染因,“你在梦里见着了什么骂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