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跟着纪询走了两步,远离这间房子,才开口:“为什么不让我出示警官证?”
“这有什么好出示的。”纪询漫不经心,左右张望,“儿子有钱老母受穷,多半不睦,与其听她说些添油加醋的抱怨,不如直接问消息灵通的邻居大妈。小县城,有什么矛盾邻居比当事人知道的更清楚。”
“是吗?”霍染因,“你看那个阿姨如何?”
他指向前方十步处。那里蹲着个穿着绿衣服,几乎和树丛融为一体的身影,要不是有头刚刚烫好的棕红小卷发,都发现不了的五十岁阿姨。
五十岁,穿着时髦,饭点也在小区内闲逛。
有时间,有阅历,八成还愿意聊聊天,符合他们的要求。
“上道,眼尖。”纪询比了个拇指。
他们一道向前走,走得近了,这位阿姨新潮染色的卷发就更醒目了,她正拿一根筷子,面色凝重谨慎的拨弄树丛里的一个白色塑料盒里的饭菜,像在查看什么。
纪询打量了一会儿,开口搭话:“怎么,有人给流浪猫投毒?”
蹲着的阿姨一愣,回头看这两个陌生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可能是这一幕太像侦探小说里的标准路人提问了,霍染因嘴角扬了下,又敛回去:“他看到墙上贴的告示了,你们物业没报警吗?”
“你几岁啊,是不是没报过警,警察哪里会管这种事?”阿姨面露嫌弃。
“……”
纪询不客气的笑出声,他摆摆手,示意霍染因别添乱,继续和阿姨闲聊:“出现的频率高吗,每天都有?”
阿姨满脸晦气:“好多天了,天天有,晚上巡逻的时候还没看见,一到白天又出现。偷偷摸摸的,经常一放就好多个。”
“都是这种加了蛋的白粥配猫粮?”
阿姨大约没注意过这些,想了好一会儿,重重的点头:“应该是,都长差不多。”
纪询商量:“阿姨,那我帮你抓投毒的,你可以和我们说说住那户的练家的事吗?”
“哟——”阿姨看着纪询,面露精明,“那当然了,你帮阿姨,阿姨帮你。”
“白粥煮白蛋,没有调味料,对猫狗代谢好,这是一个了解猫狗习性的人,多半自己养过;你们半夜没抓到,是因为这个人是早起投毒,这个蛋和粥都很新鲜,投毒人可能是每天早起顺便做的,早起不是一件容易事,这是他本身的习惯;粥里加蛋是一个很奇怪的举动,那么多盒子耗费的蛋不少,白粥加猫粮本身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因为蛋在下毒人眼里是一个和米一样常见的物资。”
“综上所述,投毒者应该是个养过猫狗,做早餐摊子,天天给人煮白粥和蛋的人。”
一个早餐摊就锁在楼下的栏杆处——上头的广告牌上写着:茶叶蛋,白粥,肉夹馍。
还留有手机号码与一个姓。
纪询最后说:“对了,凶手可能姓陈。”
这个陈姓,正大喇喇写在早餐摊子上。
阿姨听到一半已经呆住,半响,用力一拍大腿:
“神探啊!老陈家半个月前好像死了一头猫,是被流浪猫抓伤的,没救回来,他家小孙女哭死哭活,还生了一场病。”
“没事没事,一点微不足道的观察力。”
纪询很谦虚地说,又抢着帮阿姨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而后他开门见山:
“那么练达章练律师和他的家庭……?”
“他?他娘啊,老狠心喽!”阿姨用这个富有情感色彩的话做了长篇大论的开场白。
“他家本来还不错的,不过爹患了癌嘛,就不中用了。他娘做事又拎不清的喽,你说患这种大病本来就没救了,非要医,就医到穷啊。小章小时候那是我们远近闻名的好学生,他娘非要他辍学别读了,把学费给他爸医病,他爹就一口气马上要断了还要拿这种钱进去填命,我们当时都劝她,你别这样,别犯神经,不听。”
阿姨又是唏嘘又是感同身受一样的代入其中:“太可怜啦,我们乡里乡亲都看不下去的。小孩子学没得上,饭没得吃的,天天围着个死鬼转,脑子不好,就没想过老了怎么办。后来好像说老师还是谁,心肠好,给他交了学费继续读,这要不读啊,不就少了个名牌大学生和律师吗?”
“等她儿子出息了,她又抖起来了,天天跟我们炫耀什么大律师,特别厉害,会帮大家伸冤。我们好多人听她吹牛跑去找小章打官司,我跟你讲,连电话号码都不对的!就是骗人的,他儿子理都不理她的。”
“上学一分钱不肯给,现在遭报应——啧,不过这儿子也是毒,我们乡里乡亲的,跑去跪下求他都打发回来,这母子俩啊,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娃,毒一块儿了。”
从小区出来以后,纪询皱皱眉,按了按胃。
“胃痛?”霍染因注意到了,“要去药店吗?”
“不,就是饿了。”纪询看见前面的面馆,“先吃个饭,聊聊天吧。”
错开了用餐高峰,面馆人不多,收营员正在收银机后百无聊赖发着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碗面条,重辣。”
“一碗面条,不辣。”
要重辣的是霍染因,要不辣的是纪询。
等面上了,霍染因那碗重油重辣,红彤彤的汤底浮着切成一圈圈的青色辣椒;纪询的呢,朴实多了,只有一份熬煮不少时间的牛肉汤底浸没面条。
纪询望着两碗明明相同却像存在于不同次元的面条,不免感慨一声:“看来这辈子我们都吃不到一个碗里了。”
“嗯。”霍染因,“你本来也不该和我吃一个碗,你该和袁队吃。正好,袁队也不吃辣。”
纪询一筷子面条没挑起来,失手夹断了。
碗,袁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