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抽出来时,一把寒光凛冽的尖刀,对准秃头业主的胸腹。
秃头业主脸上的刻薄变成空白,空白又凝结出大团大团的恐惧,他牙关不受控制的打颤,磕磕磕磕磕,风不断吹打百叶窗一样的响动:
“你,你……”
“别怕,赵老板。”男人还是那张温顺的脸,“我不是抢劫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辛永初,怡安县人。您应该还记得怡安县,那是您的福地,您在怡安县做工程项目时,还是个小小的工人,等到怡安县工程结束后,您突然有钱做生意了,成为一家食品厂的老板,开着豪车,住着豪宅……”
“这些,这些钱,是我多年的积蓄,”不知什么时候,赵老板涕泪横流,“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
“我想的是什么样?”辛永初问,他的刀逼近了,赵老板只能一步一步地后退,门被辛永初用脚踹上,关严了,他将赵老板逼到餐厅的餐椅上,用尼龙绳子捆好了。
而后他将刀子放到一边,再将随身携带的袋子拉开,从里头取出摄像机与三脚架。
他将这些东西在室内安装完毕,又调试了好一会儿,确定摄像机正常工作后,才再度转向赵老板:“现在摄像头能将一切都记录了。赵老板,不要紧张,只要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一定会没有事的。我想问的是……22年前,怡安县中,你是不是用榔头,敲碎了汤志学汤会计的脑袋?除了你,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谁?”
……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辛永初换了好几种方法,也没有撬开赵老板的嘴。
赵老板已经瘫在椅子上,他裤管湿淋淋的,脚下一滩黄色液体,他身上也并不干净,他的额头被打破了,血和汗糊了他一脸,他像一只鼻涕虫那样,软塌塌瘫在椅子上,半死不活:
“不是我,我没有……汤会计的案子早结了,外来人员流窜作案……”
辛永初有点累了。
他走到摄像机面前,动手调整角度,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其实我不想这样的,我知道汤会计如果还在,也不会让我这样做。但是总之……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对吧。”
他退后两步,摄像头照出他握着刀的颤抖的手。
他对着摄像头鞠了一躬,90度,两分钟。
然后转身,捂着赵老板的嘴,将刀深深捅入他心脏。辛永初看见赵老板那一瞬间暴突的双眼和涨红的面孔,对方如同离了水的鱼那样,在他手掌下剧烈地挣扎,要敲碎椅子崩断绳子一样的挣扎。但这种挣扎不过回光返照,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宝贵的生命自他体内流逝,他停下,不动了,眼睛也渐渐失去光泽,泛出僵硬的死白色……
他死了。
事情办完了,辛永初开始收拾东西,看眼时间。
“咦?”他念叨,“好像还来得及看电影?”
纪询讲完案件的来龙去脉后,夏幼晴身前的咖啡还是一口没喝。
纪询来时,她就是这样了,一个人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一圈一圈地搅动着没有一丝热气像是苦药的黑咖啡。
叙述案件的过程里,夏幼晴也始终安静,她的表情一度空白,面容如同白瓷面具,漂亮,精致,空洞且没有生机。直到他说起那句话。
——“蕾蕾很高兴,她觉得自己救了一位孕妇,救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这句话如同一束生命之泉,注入夏幼晴的体内。
始终不言不动的女人突然侧开脸,定定地看着窗外,纪询跟着看过去,看见一幅悬挂在电梯前的母婴店广告灯箱,上边有个穿着熊熊套装,可爱爱笑的小宝宝。
太阳光照在她脸上,将她脸颊点亮,她眼睫轻动,一滴泪珠滚了出来,它牵动她脸上的白瓷面具一同滑落,落在地上,砸个粉碎。
“结束了。”夏幼晴最后这样评价。
纪询也这样想,这是三年来他参与的第一个案子,过分冗长又过多枝节,哪怕昨天闷头睡了一整天,也跟没睡似的,梦里霍染因依然拉着他的手搭在心口,对他说再猜猜。
他迟钝了三年的思绪在疲惫中活跃的不同寻常,唐景龙的社会关系在脑海里织成了一张蜘蛛网,网中心孟负山在嘲笑他怎么对路边随便一个吸毒犯都那么在意。
直到夏幼晴这句话说出来,他才好像终于有一种摆脱案件的真实感。
无论怎么说,都结束了。
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这就是真相,弥足珍贵的真相。
随后,纪询陪夏幼晴上楼,去母婴店逛了婴儿用品,这是夏幼晴第一次踏足这里,第一次认真考虑将孩子生下来后,会需要什么。
人很脆弱,但更坚强。只要一生中感觉过一次希望,希望就会在他心中落下种子,再如同火炬一样向前传递。
一如女人们传递奚蕾,一如奚蕾传递夏幼晴,一如夏幼晴传递自己的孩子。
商场里的母婴店占地还挺大,进去逛一圈,半个小时就不见了。
夏幼晴已经满载而归,至于纪询,他正站在店铺门口,对着红蓝二色包装、口味不同的幼儿饼干陷入纠结。
这家母婴店正好夹在两家手机店之间,他手机掉了,必须买个新的,面前就有手机店很好,不好的是,多了一家,逼得他不得不在两家相同功能的不同店铺中做出选择。
这对选择困难症来讲是个绝大的难题。
他决定通过红蓝幼儿饼干来考虑,如果要进左边买手机,就买红色胡萝卜味饼干;如果要进右边买手机,就买蓝色蓝莓味饼干。
他的手指在两包饼干间来回游走,直到——
“纪询?”
袁越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他转身一看,袁越刚刚从商场观光电梯中走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