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扯下嘴角,露个笑影。
“是挺牛。”
间奏似的聊天之后,霍染因继续看资料。
时间再度向前,一直到上午八点,当预审人员对着许信燃吧唧吧唧吃比平常丰盛了10倍的早餐的时候,许信燃舔舔干裂嘴唇,突然开口:“我能喝杯水吗?”
万事开头难。
开了这个头,紧闭的大坝就泄了口。
预审们龙精虎猛,满足许信燃要求后,开始紧急突击,询问进入正轨:
“和唐景龙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普通朋友关系在五年内给你销了80万的赌账?你普通朋友的规格还蛮高的。”预审笑笑。
“比较投缘。”许信燃补充,“唐景龙也有钱。”
“1月19日20:43分,杏林路博物园医疗器械交流会,你为什么和唐景龙说‘说好给我的钱,钱在哪’?”预审又抛出问题。
“那是唐景龙欠我的,我以为他赖账,就急了……不过我们后面把这个误会说开了,唐景龙还现取了1万块钱给我。”
“前一句才说唐景龙有钱,后一句又推翻口供啦?”预审,“唐景龙因为什么事向你借钱,有借条吗?银行转账记录呢?”
“……”
“常去亮晶晶ktv吧?那里的人供认了,还在私下办赌场,就是办得更隐蔽,金额也更大。去年12月8号在那里一夜豪赌输光15万的滋味怎么样?对亮晶晶的人说唐景龙会来付账,结果唐景龙没到,慌了吧?”
“我——”
“想好再说。”预审凉凉道,“待会要签保证书,保证如实供诉,要是说假话做伪证被揭穿,那叫妨碍司法公正,找一百个律师来都不好使。”
一串问题,连消带打,许信燃一时沉默。
就在这时,预审一反先前不紧不慢,猛地拍起桌子提高嗓门,问题如同疾风暴雨扑面打来:
“我告诉你19号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好赌成性,一夜输光15万,以为唐景龙会像之前一样替你补上这个窟窿,但唐景龙没有,只拿一万块钱打发你,于是你对他怀恨在心,就在19号晚上,杀害了他,将他分尸!”
“我没有!当天晚上我在家里睡觉!”
许信燃双目睁大,激动得弹身而起,又被椅子上的拘束环拘束,他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跳跃。
“唐景龙确实欠了我的钱,当天晚上他保证第二天就把钱给我,那一万块是定金!”
这刹那间的反应很真实,不像在撒谎。
霍染因想。周围同时传来简短的议论,旁观询问的骨干们也基本确认这个观点,但警方办案终究讲证据,到底是不是许信燃,还有待更多的考证。
堂而皇之将直觉、瞎猜挂在嘴边的,只有纪询。
正好这时,拿着搜查令去许信燃家中的警察回来,带来了搜查结果:
并未在许信燃家中发现凶器,许信燃家中地板未见花色马赛克瓷砖,走访许信燃上下楼邻居,近日也未发现可疑动静。
一个不利的消息。
众人沉着脸,继续等待预审对许信燃的突破。
里头又交锋几轮,许信燃被逼到墙脚,突然张口:“我说了我没有杀人,那钱确实是唐景龙欠我的,唐景龙让我飞刀帮他动一个手术,15万就是手术费!”
“给谁动手术,在哪里动手术,手术失败还是成功?!”预审连珠带炮发问。
“手术很成功。”也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许信燃心中的那块疮疤,他面露怒容,“你们看我是个主治医生,就以为我是那种做手术会失败的人?我告诉你,如果第三医院真按技术论资排辈,今天泌尿外科主任医师这个职位就该我来做!”
询问室外,老于刑侦的骨干们对视一眼,对许信燃的性格做出初步结论:
有些学问,有点技术,但心理素质弱,承压能力低,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是个撬开了口子就遮不住话的嫌疑人。
果然,在预审的追问下。许信燃如数说了:“12月20日,我在宁市保健医院动的手术,手术对象是一个八岁小孩,患有尿毒症,需要换肾治疗。他和我儿子一样大,我很仔细地替他进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术后我还送了他一只小黄鸭,他很高兴,说谢谢叔叔。”
“一场飞刀给你15万,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许信燃沉默片刻,不情不愿说:“可能供肾来源有点问题吧,谁知道呢。反正我做好我自己的事。我开刀,我拿钱,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预审怒不可遏:“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肾它会自己从地上树枝上长出来吗?肾它是长在人体体内的,肾源来源不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现在可能从别人身上失去,将来也可能从我的,你的,你那个八岁小儿子的身上失去!”
许信燃垂了头。
整个询问过程中,他第一次垂下自己高扬的头颅。
一连串座椅拖动的声音响起来,去许信燃家中搜查回来的警察所带来的消息,只能证明许信燃家并非分尸地点,说自己事发当夜在家睡觉的供词,并无人证,不足采信,他依然嫌疑十足。
但许信燃吐口说出的事情,给了警方全新的调查方向——唐景龙涉足的器官交易。
这时候外头有人进来,说许信燃的律师来了,要求警方放人。
专案组内部讨论片刻,再参考了预审组的意见,决定这次询问到此为止,让许信燃跟着律师走,他们部署警力,调查许信燃说出的线索。
霍染因跟着众人一起离开,走时看了眼时间,08:30。
扣掉前方胶着的一整夜,从真正开始到现在,半个小时就搞定。
摧枯拉朽,突破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