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科研队的船出发了,小黄毛姐姐跟郭队一起在金龙湾地毯式搜寻,这其实就是已经准备如果鲸鱼遇到不测,活要见鲸,死要见尸,队长他们则带队前往外海。
钟粤试着问过小黄毛姐姐,他能不能跟着上船,被坚决拒绝了,说出海航行风险很大,何况多天不靠岸,非常辛苦,没有办法关照他的安全。
钟粤又试着从科研队联络的渔民那边找关系,因为当地渔港常出海的渔民他基本都认识,但别人船老大一听他要跟船,也立刻拒绝,说不安全,要在船上呆十天半个月,跟老钟没法交代。
你去也没用啊,多添一张嘴吃饭而已。船老大最后说,阿粤,安分在陆地上呆着,要真有了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大海上没信号,这话也不过是安慰,钟粤早就清楚自己帮不上忙。
但即便对没法跟船的结果心知肚明,他仍然很烦躁。
周渝能够感觉得出,钟粤努力不把自己糟糕的情绪表现出来,他跟周渝说话时,依旧和颜悦色带着笑,甚至还和往常一样,体贴地问他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被佟青他们起着哄嚷粤哥好温柔!
和其他人讲话时,钟粤虽然懒于应付,但态度也挺好,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的焦躁。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比如周渝发现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做题上,却烦躁地笔尖划烂了答题纸,才知道他心里依旧在为杳无消息的灰鲸烦忧。
他们默契地不提灰鲸的话题,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七天。
新的星期一,小城濛濛地下着雨,灰鲸依旧没有消息,不幸中的万幸是,小黄毛姐姐她们已经把金龙湾附近海域找过了五成,虽然没见到活的鲸鱼,但也没见到它的尸体。
也就是至少还有希望。
虽然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希望比较渺茫。
连续出了一个月的太阳,今天它大概是累了,倦倦地藏在云里。
周渝不太想遇到这种天气,因为最近钟粤很丧,阴天会让人丧上加丧,可好像他也没办法让钟粤开心点。
一整天,钟粤依旧陪在他身边,一起上课,一起吃食堂,直到下午上最后一节课时,周渝发现他单手托着腮,眼皮直打架。
他猛地意识到钟粤今天眼睛里有些血丝。
周渝写了张小纸条,传给钟粤。
昨晚没休息吗?
钟粤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笔,传回来。
睡得比较晚。查了些资料。
周渝没再问什么资料,他大概知道,应该就是历史上鲸鱼误入浅海、搁浅、或者声呐系统相关的视频。
几天来钟粤一直在看这些,灰鲸生死未卜,他只能靠着这些视频,试图给自己个答案。
周渝回复。
那你先睡吧,下课后我去买点吃的给你。
钟粤画了个小笑脸,表示同意。
这个人即便在烦躁时,笔下依然是温柔的,这些天来他几乎没有向周渝流露出半点自己的负面情绪。
于是钟粤睡了一节课,直到放学依然趴在桌上,周渝则动身去给他买晚饭。
他想了想,决定去泰发烧腊,他自己挺喜欢吃的,感觉钟粤也喜欢,今天这阴雨绵绵的天气,就得吃点油香四溢的大荤,才会让人心情好。
到窗口时他愣了愣,发现平时一直在这边算账的发弟没在,换了个新面孔。
一份烧鸭,一只脆皮乳鸽,两碗白粥,打包。周渝说着扫了码,小哥给他算了价钱之后,周渝就拿着小票,进到店里等。
外面在下雨,这个点店铺还没怎么上人,周渝望着外头绵绵的阴雨,心想钟粤应该在睡觉,希望他能做个好梦
你出去!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周渝吓得一激灵,抬头。
店主泰叔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横眉立目地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你,滚出去!
旁边吃饭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周渝懵了。
直到现在他才确定泰叔是在凶他,但他不懂为什么,泰叔是不是搞错了人?
他又没干过什么事,而且泰叔还是钟粤他们的朋友。
他想了想,站起来:泰叔,我
出去!泰叔又吼了一声,指着大门,我不做你生意!
周渝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死心地问:泰叔,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个鬼的误会!泰叔又吼,就是你把我儿子拐去广州!要你掺和别人家事?他现在不回我消息,要是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扑街仔!
周渝人都傻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回荡着泰叔的怒吼。
他终于隐约明白了。
那天发弟跑过来问他怎么买高铁票,他回答了,现在看档口换了人,泰叔来骂他,大概是发弟真的走了。
可是就算发弟走了,为什么要骂他呢。
泰叔这股火大概已经憋了很久,直接换成粤语开骂,周渝也不太懂他说什么,只知道他手指着自己不停的喷。
周渝甚至都没空生气,因为人都被骂懵了。
儿子走了,这是他的错吗。
他还特意问了发弟一句要买票干嘛,发弟说要带父母去广州玩。
为什么还能怪到他头上。
泰叔看周渝没反应,直接冲过来要赶他出去,他把周渝当做儿子离家出走的罪人。
周渝看着他过来,没动作,因为难以理解整件事情的发生,人有点愣。
眼看泰叔这一巴掌要推过来,他都没想躲,却毫无征兆的被人背后搂住了肩膀。
那人带着周渝往后撤了一步,手指扣在他肩上的位置和身上淡淡的香味都很熟悉,周渝没有回头就已经猜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根本来不及分辨这一刻是委屈更多还是惊喜更多,就在泰叔开口之前,少年已经轻巧地抢过半个身位,把周渝护在了身后。
烧腊店暖色的灯光下,钟粤挡在周渝面前,沉默地跟泰叔对峙。
泰叔你疯了?这是周渝第一次听到钟粤压着怒火的声音,自己的家事自己解决,迁怒外人,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