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楠这么说,拉比原本总是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动容。她第一次抬头正视陆楠,像是在细细衡量。眼睛都不带眨的看了起码有五六分钟,她才再次低下头,细声细气的开口。
“那天晚上,我之所以会显得如此的害怕……因为那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如您所见,因为我出生就是这幅样子,所以我的父母都异常厌恶,觉得我是个不祥之人。我至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没有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处理掉,也许因为他们认为不可以扼杀天主赐予的生命,即便那是条他们坚信是诅咒的生命。”
拉比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任何悲愤不平,就像是在讲诉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所以他们就把我连同几个知情的仆人一起丢到了偏远的乡下,藏了起来。偶尔我的父亲会过来看看我是否还活着。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总是选择深夜前来。每一次他见到我居然没有死去,就会大发雷霆……所以我害怕有人半夜敲门……我害怕会再一次……”
“好了,不要继续说了。”
陆楠搂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再说下去。拉比没有流泪,虽然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无神的用自己异色的眼睛望着陆楠,仿佛在问,她可以信任眼前这个人吗?这个人不会伤害她吗?
陆楠对上了她的视线,郑重的说:“只要你不会背叛我,那么我会保护你。”
并没有对着天主发誓,陆楠做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平淡的承诺。但是拉比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就像是一个洋娃娃忽然有了灵魂。她犹豫的,挣扎的,缓慢的举起手,轻轻拉住了陆楠的衣袖。
第51章
安抚好了拉比,自己的伤口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痛了,陆楠便准备执行之前的打算,把贝赫伦夫人叫过来,好好盘问一番。
“先回自己房间吧。”
嘱咐拉比和往常一样呆在房间里,看她关上门,陆楠这才摇铃叫人。她有些疲倦的坐在椅子上,心想这下算是暂时稳住了拉比吧。
她对拉比说的话半信半疑,她当然不可能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拉比毫无戒心,好歹也是安茹公爵的妹妹,哪怕看上去再温顺无害,陆楠也不敢随便让她接近。不说其他的,拉比如果真的常年呆在乡下偏远的地方,她是怎么懂得那么多东西的?虽然根据她的说法,和她一起负责照顾看守的人里有几个上过教会学校的人,她是跟他们学习,后面又看了很多很多书。但陆楠对这个说法抱怀疑态度。
但不管怎样,比起那些不知来历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是奸细间谍的人,起码拉比没有这方面的危险。陆楠实在是需要一个暂时可以交托信任的下属,只能用拉比凑合了。只要她和安茹公爵的合作没有破裂,想必拉比就是可靠的。至于万一哪天破裂了……到时候再说呗。
其实陆楠还怀疑过香槟公爵送来的几个奴隶,但这么多天她也观察出来了,那几个人是真的不能说话。而且他们的听力好像也有问题,必须用手势配合口型才能让他们明白一些简单的命令。其他时候除了机械的执行日常任务,他们好像都没有个人的思想。要是培养奸细能到这样的地步,陆楠也是服气。考虑到这几个人的年龄都不小,只怕黑袍男那伙人还没有这么深思熟虑,从杀死皮埃尔这件事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叫来了门外负责今天轮值的侍女,吩咐她去把贝赫伦夫人带来,陆楠就在房里不安的走动。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贝赫伦夫人也被发现死了,那就真神作了。只不过黑袍男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不可测,很快贝赫伦夫人就被带到了房间。她的情况看上去完全没有好转,不如说更加糟糕了。看她那副站都站不稳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模样,陆楠忍不住问她身后的侍女:“这是把她从床上硬拖过来的吧。”
侍女搀着贝赫伦夫人的手以免她跪坐倒地,尴尬的笑着:“请原谅我,陛下,实在是……”
“好了好了,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问问。”
知道这些侍女都恨不得削尖脑袋钻到她身边来献媚,陆楠没有多说,夸奖了她几句,就让她暂时先出去。贝赫伦夫人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陆楠凑近看了一下,发现她嘴角甚至流出了一点口水。
“哈罗,贝赫伦夫人,您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陆楠在贝赫伦夫人面前打了个响指,又在她眼前用手晃了几下,她却毫无反应。陆楠靠近一些,仔细辨认着她嘴里在念叨什么。听了半天,只能分辨出“他们来了”这一句话。
“您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吓成这样?他们是谁?您知道皮埃尔是被谁杀死的吗?”
陆楠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贝赫伦夫人还是最开始那副模样。陆楠有点不耐烦,啪的给了她一耳光。结果贝赫伦夫人直接被扇倒在地,这下不光口水,连鼻涕都流出来了。原本陆楠怀疑她是在装疯,见状也有点惊疑不定。
但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看见惨死的尸体就活活吓疯了呢。贝赫伦夫人又不是什么精神脆弱的十五岁少女,从日常接触来看,她无疑是个很理性的女人。这样的人能被吓疯,陆楠真的无法相信。
她觉得贝赫伦夫人大概是被人动了手脚,免得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能把她吓成那样,如果不是尸体,那就是凶手。陆楠猜测贝赫伦夫人只怕是知道凶手的来历背景,或者目睹过同样的场景,所以才会反复念叨着同样一句话“他们来了”。考虑到平时她在自己面前也经常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陆楠觉得她可能知道公主母亲的事情。
“唉——”
早知道就应该事先问问贝赫伦夫人,但那时陆楠没有想到这一点,还以为贝赫伦夫人是想找理由向她讨要好处,所以没怎么搭理。看着倒在地上和疯子没两样的贝赫伦夫人,陆楠只能无奈叹息。
绕着她走了几圈,陆楠不死心的还想从她嘴里问出点信息,可想而知结局肯定一无所获。正在发愁的时候,陆楠忽然想到拉比曾经说过,她知道一些关于草药的知识,不妨让她来试试。于是陆楠果断的敲门把拉比叫了过来。
听陆楠说明了前因后果,拉比没有多问,直接来到贝赫伦夫人身边,蹲下后扒开她的眼皮看了很久,又解开她的衣服摸了一阵,最后还用手指沾了点她的口水,放到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她闭上眼思考良久,这才站起来对陆楠说:“陛下,我不敢肯定,不过从各种迹象来看,贝赫伦夫人很有可能是真的被人下毒了。”
“还有这样把人弄疯的毒药?”
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还变成真的了,陆楠难以置信的问。
拉比点了点头:“当然有,不过这种毒药大多都需要积累效果,也就是经常服用。贝赫伦夫人恐怕已经吃下毒药很长一段时间了,身体里堆积了大量的毒素。我猜测也许是忽然一次性被人灌下了超量的毒药,才会导致如今的样子。”
陆楠听了之后不禁陷入沉思,她想了一会儿后又问拉比:“你知道贝赫伦夫人具体是中的那种毒吗?”
拉比为难的摇了摇头:“这个就确实不知道了,我只能从她的状态推断出中了哪种类型的毒,但到底是什么毒,我看不出来。”
看陆楠盯着贝赫伦夫人不说话,拉比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但是说到这种毒药,最有名的还是东国的一种毒液。据说是从深海里一种鱼身上提取出来的,吃得太多就会变成疯子……”
“哦,东国啊……又是北方。”
陆楠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但她随即按捺住了不快的心情,和颜悦色的对拉比说:“我知道了,谢谢你拉比。你真是太能干了。”
拉比低下头没有说话,提起裙子行了一礼,便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用脚尖在贝赫伦夫人夫人身上轻轻踢了踢,见她依旧还是那样,陆楠基本也就死了心。她再次摇铃叫来侍女,让她带话给贝赫伦夫人的家人,好把她接回去。不过她并没有完全相信拉比和贝赫伦夫人。有可能拉比说了谎,也有可能贝赫伦夫人是在装疯。但这些都不要紧,她自己还会去再查证一遍的。
来到书桌前,陆楠给香槟公爵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这些天她抓紧空闲拼命照着公主的字迹练习,幸好公主本人的字迹并不太难模仿,现在还不流行那种画画一样的花体字,所以算是有模有样。陆楠吩咐香槟公爵暗中派人监视贝赫伦夫人以及她的家人,再有去查证一下东国是不是真的有拉比所说的毒液和具体效果。反正他现在是内务大臣嘛,让他去干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写完信后,陆楠拿起已经做好送来的印章戒指,先点燃一根蜡烛,把融化的蜡滴在信件的封口处,然后趁着蜡还没干赶紧把戒指在上面按一下,便在印泥上留下了代表她的印章。她端详着封好口的信件,觉得这么做其实并不能保证不被人拆开。但是反正她也没写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考虑到未来的书信安全,她觉得还是得找一种代替蜡来封口的东西。
“请让人把这封信交给香槟公爵,谢谢。”
将信递给等候在一边的侍从,看他脸上露出几分暧昧,就知道肯定被误会这是写给香槟公爵的情书,陆楠也不想解释。这种时候她觉得和香槟公爵挂个情人的名头还是不错,起码可以有光明正大密切往来的理由。本来她也可以直接把香槟公爵宣召进王宫,但是一想到那家伙只怕又要装疯作傻的勾引她,陆楠就头大无比,还是写封信方便。
送出了信件,陆楠又专心的看了一会儿书,研究了一番相关的文件资料,觉得时间差不多,又是该去练习骑马的时候了,便叫人进来帮她换衣服。由于贝赫伦夫人疯了被送回家,赛莉西亚生病,罗塞被她打发回家休息。陆楠不得不让几个平时不能进卧室的侍女们进来。
这下她的耳朵全程遭罪,侍女们热情无比,对她嘘寒问暖,用各种话语来安慰她受到惊吓的心灵。陆楠又不好对这些名为侍女实际上全是贵族的小姐夫人们斥责,只能耐着性子跟她们扯淡。导致这个衣服足足换了一个多小时。陆楠匆忙来到跑马场的时候,那位负责教授她骑马的王城卫队副队长,巴蒂斯特.德.弗兰德斯,早已等候多时。
“抱歉,我迟到了。”
冲他点点头,陆楠带着几分歉意说。
“没关系陛下,本来我以为您不会来了,毕竟今天早上才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巴蒂斯特真诚的说,仔细打量了陆楠一番,放心的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