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这点,他激咒王和他打个赌――他献上身子给他试咒,但在他死之前,咒王不能再要求村人送新的祭品,甚至要教授他咒术。
那咒王看不起瘦弱的他,便随口答应,他强撑着,想只要他不死,就不会再有人活祭,她就不会再被选上。
一年、两年过去,他一直没有死,纵然骨瘦如柴、浑身咒毒,发作时痛苦难当,他还是没死。
他理解力高,咒王给的咒术书他能读能用,咒王因此对他视如仇敌,养成魔兽杀他,但他仍是没死。
之后,咒王死亡、魔兽被封印,他自由了。
他还记得被送入山中那一日,于七娘一家人握紧他的手,说会永远等着他回来,他一辈子都是于七娘的丈夫,是他们的家人,于七娘哭哭啼啼的说一定会等他。
也许他没爱上于七娘,只是怜悯她年幼才挺身而出,但若有自由之日,他想要回去看看她,他再活也没多久,他只想让她知晓他还活得好好的,不必为他的献祭而难过愧疚。
然而回去那日,于七娘惊恐的看着他,桌上的凤冠霞帔刺眼的红,她以为他回来是要阻扰她的亲事,惊慌泣诉自己已经找到一个可以买下满山土地的良人,求他快走。
她爹更是不仁不义,怕让人知道他活着回来,毁了和孙家的亲事,竟拿起门边的锄头想要杀他灭口。
他在咒王的恶毒恨意下,魔兽步步相逼下都没有死,却在那时候希望自己当场死在那把锄头之下。
为什么送他进山时说他是他们永远家人的父女,多年后看到他,竟是惊悸厌恶,甚至恨不得除掉他?
第六章
原来没有人在等他回来!
原来他付出性命、落得一身咒毒的牺牲,竟比不上一个能买下满山土地的举子,人心竟是如此的晦暗污秽,他究竟是在期待什么?又是为什么而牺牲痛苦?
他们没有人希望他活着。
于是他再度回到深林,另辟了间小屋独自住着,等待着生命的流逝、死亡的接近,他对人绝望至极,也嘲笑自己这荒谬绝伦的一生。
他要的不过是他们惊喜的说他回来了,他却连一个归处都寻不到,这天下虽大,却没有他可以避风遮雨之地。
「你没有杀她,甚至连动杀意都没,是不是?」魔傲揽紧他问。
仿佛听到一个可笑的笑话,他笑了出来。
「我多年前救了她的命,不让她成为祭品,难不成我那么做是因为后来要杀她吗?」
魔傲凑近月季的小脸。他身上冰冷得象是失去温度,在这一刻,他好像又要离他远去。
他拥住月季的腰,他怕极了,月季的表情、眼神全都冷冷清清、空寂渺然,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离开这满是污秽的尘世。
「月季,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魔傲缓缓的扳过他的脸,月季这才看向他,笑容里只剩凄凉。
「傻傲傲,我已命不久矣,你执着什么,我终会化成黄土一y,到时你若心烦,再到我的墓前陪我喝茶。」
「不、不要,月季,为我活着。」
他轻轻的捧住月季的脸,只为看清月季脸上那清冷的神情,他要改变这神情,让月季的脸上从此只有欢乐的笑容。
「不论那些人怎么伤你、让你难受,我魔傲可以对天发誓,永远都不会背弃你、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求你为我活着,我……」他吐出连自己也无法置信,却深觉理所当然的话。「我需要你。」
是的,他需要月季,比自己所想更需要!
被封印的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月季,他成为国师也是为逼出这个人,以前不明白的感情在重逢后渐渐理清。
月季是他之所以存在的意义,他不能失去他。
「傲傲,我已经累了。」
似是不忍看魔傲这样求他,他微微别开头。
魔傲却把他的脸转过来,逼他看着自己,正视自己的感情。
「你说你累了,那我背着你,你看我的背这么宽,背着你一点也不会累,而且你一定会很舒服,只要你累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背你,直到你不累为止。」
「傲傲……」他的执拗总让自己无奈。
「月季,我在瓮里三年,无时无刻不想着初识时你的坐咒让我动弹不得,还用石头打我的那一幕,当时你已经掳获我的心,让我无法不看你,舞衣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我却只想抱你、搂你,让你展颜,我这样的心情你一定懂吧。」
他头蹭着月季颊边,象是在撒娇,却藏着深深的眷恋。
「所以别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若有朝一日真的失去你,那我一定会恢复当初野兽的模样,是你给了我新的视野与生命,你月季是改变我的人,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他嘶哑的说出平日绝不会说出的示弱话语。
月季失笑了,「你的聪明才智远胜于常人,你的成就与我并没关系,你别把功劳都归到我身上。」
魔傲加倍的撒娇,「我没有说错,我身上发生的所有好事都是因为你。月季,我需要你,我想要跟你永远的在一起。」他双手紧紧搂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却像只小猴儿般的蹭着他颈脖,活像个三岁小孩。
月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于七娘的事伤透他的心,但傲傲执拗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缝补起来。
「你这魔兽,真比三岁小孩还烦人。」
他终是认输了。这拗人磨人,却又为所欲为的魔兽,自己若是不在,谁管得了他。
「不烦、不烦,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你一点都不会烦的。」
魔傲再三保证,弯下腰,把月季搂满怀。月季冰凉的身子渐渐被他的体热给煨得暖热,终于不再发冷。
他们四眼相对,魔傲吻了他,月季轻轻的揪住他衣襟,这些时日他已经学会怎么回吻,内心积存的冷凉被这吻给融得干干净净。
「月季,我会乖的,以后我一定会很乖!会听你的话,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后,你要打要骂都可以。」
听出他话中有话,月季愕然抬头,魔傲一掌拍在他后背,中了迷咒的月季瞬间晕了过去,魔傲将他抱到床上去。
轻抚情人小脸的手指非常轻柔、带着爱怜,他的口气却充满肃杀之气,「你可以忍,我忍不了,那些人全都仗着你心慈手软而欺你,你明明一个弹指就能让他们痛不欲生,但你绝不会做,所以这恶事――」他声音坚决,「由我来做。」
他披上国师白袍,袍摆随风飘扬,这洁白象征圣洁的衣物从未染上肮脏与血迹,今日他要让这白袍染上鲜血。
他要让那群把月季伤得体无完肤的人身败名裂,再拿不了月季的名号来升官晋爵、博取同情,月季承受的痛苦与折磨,他要从他们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他还要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月季是何等光明磊落、慈悲大度的人,那恶鬼的标签,再也不能贴在他的身上。
他绝不容许!
国师择定今日吉时驱邪的传闻轰动京城,百姓争相走告,惟恐有人不知此事。
神人降世的国师多久没出府了?
好像自从解了疫灾后,国师就在府里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很少出现过,就连皇上也不敢贸然召见他。
这回恐怕是孙氏夫妇的故事感动了国师,才能让闭门祈福的国师踏出国师府驱邪。
在哪里驱邪?
国师说恶鬼阴恶之气过重,而阴恶之气怕的就是人气,但国师府太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只好另择场地。
而这恶鬼胆大包天,敢到他坐镇的京城害人,他绝不轻饶。
所以国师选在京城近郊最大的寺院菩请寺后院除魔驱邪,若百姓们想要出一分力,可到菩请寺后院,让人气镇压鬼气,那恶鬼自然手到擒来。
于是,通往菩请寺的那条山路,脑筋动得快的商家,早就推了摊子在那里吆喝卖除魔茶、去邪茶,本来平日冷清无人的山路,今日却是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让路、让路,有车来,长眼些,退到路边去。」车夫大声吆喝。
这么小的山路,哪个不长眼的混帐驾车来呀?有人正要动口骂人,却瞥见马车上挂着黄幔,这黄色是皇上用的,敢情皇上也来看国师如何驱邪?
跟在黄幔马车后的马车颜色鲜艳,不是王爷,就是郡王,平民百姓赶紧让路,奢华的景象,看得他们啧啧称奇。
原来,不只他们老百姓爱看热闹,这些平日难得一见的爷们,也急忙备车冲上山来,就怕漏看了这百年来最轰动京城的国师驱除恶鬼戏码。
还未到驱邪吉时,寺院后院已经挤满人,靠近后院的楼台,给了些官老爷坐,那里视线最好、坐高望下,把整个后院瞧得清清楚楚。
后院再挤不进人,山路上还满满是人,后来的人就待在山路上,等着驱除恶鬼月季的好消息。
魔傲一身白袍,下摆随着狂风而猎猎作响,气势惊人的出现了。
众人皆一阵惊呼,只因此地原本无风,但他一出现,狂风扬起他的白袍,他黑发飘扬,俊美的脸孔仿佛不像凡人,不曾见过他的人都被他神俊的面容、凌厉的气势给迫得倒抽一口气。
传言国师是神人降世,所到之处瘟疫退散,魑魅魍魉闻风而逃,他所择的国师府是一块福地,有求必应的神明也住进去。
这些话听起来玄之又玄,一些不信鬼神的人自是嗤之以鼻,背后也忍不住的议论皇帝老儿太迷信。
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也没看到他上山,这会忽然出现,又是这样的气势,不信的,也信了三分,信的,更是立刻双手合十,拜了起来。
魔傲只向旁边楼台上的人一揖,其余的全都没有理会,而高坐楼台的人前方悬挂轻纱,让人看不清面貌,料想那就是掌控世人生杀大权的皇上。也是,国师神人降世,也只会向天子一人行礼而已。
「吾朝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这四海升平的太平盛世,竟有恶鬼白月季纠缠良妇、欺压善民,岂能容他,恶鬼不思检讨自身过错,竟一径怪罪于良妇,而且还纠缠到京城来,吾观天象,近来秽恶之气在京城环绕,恐怕影响人心、大害龙脉,因此吾准备作法驱除。」
饶是周围人山人海,但每个人都屏住气息,静得连树叶的沙沙声响都听得见。
国师吐音,声入云霄,他只是嘴巴开合而已,却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挤不进来,在山路上的百姓、商贩也是,不由得更让人惊诧国师法力之高强,顿时全都安静下来,听着国师的声音。
「有请孙增芳与夫人于氏。」
孙增芳脸色通红,心底有些忐忑不安。恶鬼欺人的故事,在他故_早就人人知晓,但今日这么大的阵仗,视线所及全是人,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有种田的,个个衣衫不同、面貌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眼里对他的善意与鼓励。
只要今日一过,京城的每个人都会认识他,而他这小小的芝麻官将会名扬天下,望向楼台上不露真相的九五之尊,血液更澎湃汹涌着,他跪下叩头,楼台上之人轻点了个头,只听一道尖细嗓音代为传话。
「主子说孙大人不必多礼,驱邪为先,国师出手,必还你孙家清净,孙夫人也可免除这场灾祸。」
「是,谢皇上。」
他脸色更加激动,他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皇上记住他的姓氏,恐怕满朝文武里,皇上记住姓氏的也没几个,他的前程是一片光明呀。
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他可能就会喜得搓手,露出欢悦无比的笑容。
于七娘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被一大堆不认识的百姓围着看着,她有些脚软的被丈夫扶着走近,而孙增芳为打造自己深情丈夫的形象,对她更是温柔款款。
「恐怕有些人还不知这恶鬼如何作践你夫人于氏,你又是如何威武不屈、誓死抵抗,不如你在此向众人说上一遍吧。」魔傲面无表情的吩咐。
国师顺水推舟,要让他在皇上面前加深印象,他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孙增芳暗暗心喜,深觉国师真是好人,那日在国师府的不愉快立刻烟消云散。
他口才便给,把整件事再次加油添醋说一遍,说得自己眼眸含泪,握住妻子的手越加紧了,宣誓两人生同衾、死同穴,再大的事都不能分开他们。
他的事早就传得京城家喻户晓,听他本人重说一次,更让一些人泪湿衣襟,尤其是坐在楼台上一角的静平郡王,竟没用的哭起来,没办法,他就是受不了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
他一生爱不顺遂,自然对那些有情人之间的感情加倍的羡慕与感动。
是说,国师都出来要驱除白月季这个恶鬼,那就代表国师身边的月季公子,与孙增芳嘴里的恶鬼月季,应该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吧。他忐忑不安的揣度着。
「那就开始驱鬼吧。」
魔傲一脸冷凝,从一出现就是冷言少语,他大袖一挥,抓起一把泥土,往地上用力一掷,天上日头高挂,万里无云,竟平空出现数道闪电打入土里,轰出一块焦土,所有人掩嘴惊呼,那闪电过后,掷土的地方冒出了一个人。
一个如孙增芳所言的人――恶鬼白月季。
那面目丑恶、骨瘦如柴,瘦小的身子就像多年来都不曾发育过,伸出的手心更像鹰爪般干枯,周围胆子小的已经尖叫出声,胆子大点,也忍不住头冒冷汗。这恶鬼面貌好狰狞、好恐怖呀。
「恶鬼月季,王气之下、朗朗乾坤,还不束手就缚,看本国师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苦刑。」
就像没听见一样,那恶鬼月季往前一扑,就扑在于七娘的裙下,好像他的眼里只看得见于七娘,这让孙增芳气得踢他一脚,把妻子护在身后,所有姑娘夫人全都发出崇拜羡慕的叹息声。
不嫁给这种人当妻,也要当他的妾呀,这等有情有义的男人,怎么自己都遇不到?
而静平郡王更是激动得从座位站起来,但他并不是因为太感动,而是那恶鬼月季的模样,怎么那么像国师身边的月季公子?只是这恶鬼面容更丑恶、更狰狞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下忐忑。
「恶鬼月季,还不就缚!」
魔傲指头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