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贞娴从袖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轻声对在自己对面落座的连双双说道:“我在书院没什么花销,攒了些银钱,你拿着这五百两留着用。若是有机会,你便离开淮南侯府吧,就算父兄他们还没消气,你先到外面置办个小些的宅院或者庄子暂时住着也可以。不要怕,等我再攒了钱一定再给你留着。”
连双双愣了愣,没想到长姐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把全部家当都带来给她。
这便是她没法怨恨长姐的原因了,长姐待她这个妹妹一直不错,当初若非长姐坚持,她娘甚至不会让她读书。
只可惜因为她娘的缘故,而长姐又长年去书院中求学,她和长姐终归不算特别亲近。
连双双推拒道:“阿姊在京城花销不小,还是把这五百两留着吧。我自己手头也存了些钱,够用的。”
连贞娴道:“你在淮南侯府花用太多,到时候怎么说得清?万一他们翻脸无情,你岂不是连应急的钱都没有?”她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爹爹今年已经升迁成京官了,兄长也入了翰林院,他们都在京城,你若是当真想离开淮南侯府,我回去与他们商量,让他们出面……”
连双双立刻摇头。
“阿姊,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去寻父兄他们提我的事。”
连贞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妹妹。
她知道连双双看似软弱,实际上倔得很。
小时候继母不让她习字,她便偷偷看她桌上的字帖,一个人躲在雪地里用枯枝临摹半天,冻到手指僵硬、指节通红也不知疲倦。
连贞娴实在看不过眼,直接把字帖和笔墨纸砚送了过去,往后自己买一份就会给这个妹妹送一份。
想来当初那件事不仅让父兄震怒,也让这个妹妹对家里寒了心。
便是父兄消了气,她也不会再回连家。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妹妹这种性情、这种境况怕是会更吃亏,须得多些银钱傍身才行。
连贞娴临走时把五百两银票强塞给连双双。
连双双拿着那仅是薄薄一张纸、却满含长姐关心的银票,心里一时百味杂陈。
她起身回房把银票放到箱子最底下压着,眼睫微微垂下,唇间溢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连双双定了定神,接着把给好友的信写好,又画了张画像。
她这两天和府中侍卫打听了关于画舫藏尸案的事,听到个叫她十分在意的细节。
刚才听长姐说父兄在京城,连双双心里顿时有种难以压下去的直觉:这个藏尸案也许不仅仅是冲着王厉来的。
只是王厉那脾气太容易得罪人,所以大伙都下意识往他身上想而已。
而那天那个泼皮少年果然没去官府。
都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们这种市井小民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很多时候他们会口口相传一个很没道理但又人人都遵循的默契:若非迫不得已,千万别和官府打交道。
连双双想叫人暗中把那泼皮少年寻来,她亲自问问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番忙碌下来,太阳已经西斜。
连双双派去送信的小厮回来了,还带回了好友的回信,说是两日后正好是书院的休沐,可以出来一见。
连双双刚把回信收好,便听王厉派人过来喊她过去伺候。
她洗净手过去王厉那边,就瞧见王厉很不满意地挑剔着眼前的菜色。
走近还能闻见他身上没散去的浓浓酒气,可见他白天和他那群酒肉朋友到底喝了多少。
连双双叫丫鬟取来热毛巾,自己坐下抓着王厉的手腕说道:“洗把脸喝了醒酒茶再吃,不然当然没胃口。”
王厉睨她一眼,把筷子放下,揽住她的腰给她一个酒气熏熏的吻。
连双双不太喜欢酒的味道,可待在王厉身边这么久也习惯了。
她顺从地由着王厉亲了个够,才取过丫鬟面红耳赤递上来的热毛巾给王厉敷脸。
王厉被那热腾腾的毛巾一捂,酒意倒是当真散了些。
他就着连双双的手喝了半杯醒酒茶,就把那难喝至极的浓茶推开了,还恶劣地凑过去亲连双双,要给她也尝尝浓茶的苦味。
连双双就像个没脾气的泥人,瞧着谁都能欺负。
王厉顺势把连双双抱到了自己腿上,把人牢牢困在自己怀中,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玩她的细腰边问:“你听说阿姊今天来寻你了?你们都说了什么?”
连双双并不隐瞒:“阿姊给我捎了五百两银票。”只是长姐所说的出府之事,她还不能和王厉说,她得找个更好的时机才能离开淮南侯府。
王厉也听人说看到连双双姐妹俩就着张银票推来让去。
“出手还算大方。”王厉嗤笑着抚过她鸦黑的发,“可她肯定不知晓你在我们淮南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随便一套头面就能把几百两花了去。”
公主府和淮南侯府两边的产业都归王厉所有,王厉自己整天花天酒地,对身边人也大方得很,从来都不吝于给连双双花钱。
王厉生来富贵,什么都不缺,钱财对他而言尽是身外之物,别说自己的枕边人了,便是他那群酒肉朋友开了口,他也是大方地直接给钱。
若非这几年连双双给他记了账,他怕是都不在乎到底散出去多少家财。
可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五百两着实不少了。
换成寻常人家,在江南置办个小宅子后还能花上个好几年。
连双双不知该怎么回应王厉颇有些轻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