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戎看着他,迟疑道:“去岁毓王殿下暴毙、陛下新认回皇嫡长子的消息传到漠北,我曾派人去京里打听事情始末,那会儿我当真以为,殿下已经去世了。”
凌祈宴倚着他的马,撇嘴一笑:“你都猜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没想到,皇家竟会发生如此荒唐之事。”
“我也没想到,”凌祈宴无所谓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就只是换个身份而已,现在这样反而更自在些。”
姜戎却不这么想,他看着面前大咧咧说笑的凌祈宴,又想起那日在上京城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骄贵矜傲的毓王殿下,他好似没变过,又似乎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沉默一阵,姜戎压下声音道:“亲王皇子,与普通人,终究不一样。”
凌祈宴不以为意:“自然不一样,但现在这样也挺好。”
他说不出来好在哪里,就只是觉着,如今这样,确实还挺好的。
姜戎盯着他的双眼,凌祈宴的眼中没有半分不平不甘的怨恨,他是真的不在意。
姜戎的心情复杂,犹豫再三,又问他:“您现在是旒王府的幕僚?可有为以后打算过?您的身份没法出官入仕,可这幕僚也不能做一辈子。”
“当什么官啊,”凌祈宴好笑道,“求着我当我都不当。”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呗,他才懒得想那么多。
“日后您若是在旒王府待不下去了,来刺列部,我定将您奉为上宾。”
姜戎的眸光深沉,说得格外诚挚恳切,凌祈宴一愣,电光火石间,他好似看懂了这人眼中那些未尽言的情绪。
……假的吧?
原来这人当年给他送刀,竟当真是那个意思?
怎的这一个二个的,竟都对他起了那等心思,至于么?
凌祈宴无言以对。
思来想去只觉得,都赖他那个娘,给他生了这张祸水一样的脸。
但不管这个姜戎到底是怎么想的,凌祈宴赶忙撇清:“这话你以后还是别说了,尤其别当着旒王的面说,他连江南都不让我去,怎会让我去漠北。”
姜戎捕捉到话语间的关键字:“您原打算去江南?”
凌祈宴随口道:“是有这个想法,但是算了,都来这边了,反正在哪里也都一样。”
“……您若当真想去江南,我也能帮您,我从前与您说的,有个认识的祖籍江南的好友,他这段时日恰巧来了漠北做买卖,也随我一块来了这里,您若是想,可以跟着他的商队一同去江南,我帮您安排,瞒着旒王殿下,送您离开。”
哪有那么容易,想在温瀛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溜走,无异难于登天,这一点凌祈宴早就领教过了。
且他如今也不太想去江南了。
去了那边一个人不认识,有什么意思,在这里虽然只有温瀛那个棺材脸,至少不会闷着他。
没等凌祈宴开口拒绝,那边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凌祈宴抬眼,是温瀛,骑着他惯骑的那匹黑马,迎风而来,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那一瞬间,凌祈宴脸上露出最灿烂耀眼的笑,大步迎上去。
温瀛下马,冲凌祈宴抬了抬下巴:“回去。”
姜戎从怔愣中回神,眼前似依旧晃动着方才看到温瀛时,凌祈宴的那个笑,他敛下心绪,走上前去与温瀛见礼。
温瀛轻颔首,又一次冲凌祈宴道:“回去。”
凌祈宴回身与姜戎招呼一声,跟着温瀛离开。
他翻身上马,小妖精却耍起脾气,喷着响鼻,任他怎么催促都不肯走。
温瀛过来,牵住马缰。
他一走近,小妖精就老实了,垂下脑袋,不敢再放肆,温瀛牵着他们一人一马,他自己的那匹马跟在身后,慢慢往回走。
凌祈宴笑嘻嘻地撸小妖精的马鬃,笑骂道:“你个欺软怕硬的小东西,我真是白养你了。”
温瀛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牵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姜戎依旧站在原地,凝眸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直至融入落日霞光中。
许久,他收敛心神,也翻身上马,不再留恋地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凌祈宴坐在马背上哼小曲,顺嘴问温瀛:“你不是去军营了吗?怎又来了这里?”
“回去了,你不在,出来找。”
“噢。”凌祈宴拖长声音,这人好似又在不高兴。
他伸手戳了戳温瀛的肩背:“怎么了?”
温瀛目视着前方:“为何一个人出来,连个侍卫都不带?”
凌祈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带的,我不带他们,他们也会自个跟上来。”
只不在他眼前露脸而已,不然温瀛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的?
“我来的不是时候?”
听出了这话中的酸味,凌祈宴想起这人从昨日起就阴阳怪气的,心念电转,陡然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顿时乐不可支,再次戳他:“穷秀才,你呷醋了。”
温瀛霍然转过眼,凌厉目光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