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转头看着吴普,哪怕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他身上还是有着掩不住的文青气质,从眼神到语气都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忧国忧民的味道。
那个时代的文人从开始读书起,就听夫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给他们讲起朝中诸贤的出众表现。
讲谁谁谁是少年天才十几岁便入朝为官,讲谁谁谁出身贫寒却有了大成就。
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读书习文就是为了出将入相,为了“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何况苏轼还是那种典型的“管你是谁不服就刚”的横脾气。
苏轼第一次下基层当干部的时候,遇上个和他不太对付的上司,直接就当起了刺头。
具体体现到有一回上司修了个观景用的高台,招呼大伙一起过去乐呵乐呵。
得知苏轼文采过人,上司特意让苏轼写篇文章纪念一下,准备刻成碑流传到后世。
苏轼心想,好啊,是你要我动手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苏轼大笔一挥写了篇《凌虚台记》,大意如下:“秦汉隋唐那些比你这个牛逼一百倍的建筑,过个几百年还不是全都塌得彻彻底底,你修的这个凌虚台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所以说,人活在这世上还是要多干实事少搞面子工程。”
苏轼上司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这位上司最后还是把这篇《凌虚台记》刻到了石碑上。
苏轼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大多是这种即使意见不同、三观不合,却都能称之为坦荡君子的上司或同僚,以至于他被诬陷下狱时心情是惶恐和惊慌的。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困境。
可现在有机会询问吴普这个“后辈”关于过去的事,他最想问的还是自己坚持的事是否正确。
吴普对上苏轼略带紧张的双眼,顿了顿,才说道:“要不了几年,司马光就会从洛阳起复,到那时旧党会直接废除所有新法,赶走新党起用旧党。”
“废除所有新法?”苏轼一下子激动起来,觉得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新法虽然有诸多弊端,但也并非全都是恶法,百姓才刚适应过来,又把全部新法都废除,最后遭罪的还不是地方上的百姓?”
吴普点头。
所以后来折腾来折腾去,靖康之耻就来了。
靖康之耻那段耻辱,也就发生在苏轼撒手人寰的十几年后,苏轼甚至活到了宋徽宗那个时期,离得可以说是非常近了。
要是他寿数再长些,说不准都能看到二帝被俘了。
至于后来朝他舍弃中原、苟安江南,那就更不用说了,随便读几首南宋词都能读出锥心刺骨的“北望中原”四个大字。
吴普见苏轼情绪激动,决定给他讲讲后续让他冷静冷静。
吴普从新旧党争讲到靖康之耻,从靖康之耻讲到王师北上,从王师北上讲到十二道金牌和“莫须有”的罪名。
于是苏轼……
苏轼彻底安静了。
吴普见苏轼木头一样站在廊下,有些不忍心地说:“天色不早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苏轼抱着被褥入内,先把褥子铺好,又把被子放下,将柔软舒适的枕头摆好。
他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牢房,本来终于可以睡到床应该很高兴才是,偏偏吴普那些话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打转。
没想到他们儿孙这一代人直接丢了中原,丢了骨气,丢了那么多他们理应珍而重之的东西。
他们把朝廷迁到了杭州那边。
苏轼在杭州当过好几年官,很清楚那是个多好的地方。
那边山好水好美人也多,是个温柔乡富贵堆,难怪很多人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
苏轼枯坐半宿,才终于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困倦,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沉沉睡去。
吴普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苏轼那边没动静,也没在意,溜达去厨房准备做个手抓饼应付一顿。
他舌头虽然刁,吃东西却不算挑剔,很多时候都是管饱就成,所以从不嫌弃手抓饼这种半成品食物。
苏轼是被手抓饼的香味吸引着醒过来的,他鼻子先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睛。
苏轼原以为自己这会儿应该食不下咽才是,没想到肚子很诚实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趿拉着拖鞋去洗漱,扎起长发闻香觅食去。
吴普见苏轼顶着对黑眼圈过来,知道肯定是自己昨天讲的靖康之耻让苏轼辗转难眠。
“手抓饼,吃吗?”吴普煎手抓饼没用土灶,直接用的煤气灶配不粘锅。
苏轼点头。
吴普边把面饼下锅边询问苏轼的意见:“我一会准备开直播,你愿意入镜吗?”
他给苏轼讲了讲直播的意思,就是他们在镜头前做自己的事,全国各地的人都能通过直播间观看。
苏轼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新鲜事物。
他旺盛的好奇心很快打败了昨晚的沮丧,跃跃欲试地说道:“可以吗?这么多人看到我,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吴普说道:“不会,我就说你是我请来的临时演员,现在很多这种拍法,你就算穿上龙袍也没有人觉得你真是皇帝。”
他有系统在手,每个召唤来的人都有配套的身份证明,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问题的。
就算是他爸这样的老刑警亲自来查,他也……他也可以悄悄把苏轼塞回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