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淼远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她通身穿着黑色,应该不是医生,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不是医生,又满身黑色,那应该是周培青少校的家里人了。
商淼远浑身的冷汗又冒出来。
余珮笑着说:孩子,来这里坐吧。
商淼远动作非常缓慢,两脚挪到沙发前,嗫嚅着说:您好。
余珮看出他的窘迫,安抚地点点头,笑着冲旁边的医生说:那么就不打扰您了。
待她走出诊室,医生让商淼远脱掉外衣站进一台检测仪器里,过了二十分钟才请他出来。又两分钟,检查结果通过办公桌上的虚拟屏幕显示出来,医生看了一会儿,针对各项指标向他问了几个问题。
医生:你有轻微的腰肌劳损,以后注意不要久坐,坐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
商淼远点头。
医生见他的表情,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曾经尝试过割腕自杀?
商淼远沉默了一会儿,答:是的。
商淼远走出诊室的时候看见余珮竟然等在医院的走廊里,腿上放着包包,坐姿非常优雅端正,应该是在等他。
余珮见他出来果然站起来,语气和蔼地问:检查结束了吗?
商淼远点点头:是的。说完又觉得似乎有些冷淡,补充道,已经结束了。
余珮也点点头,说:你不要紧张,我是周培青的妈妈。
商淼远刚刚已经猜到了,说:您好夫人。
余珮说:很抱歉在举行仪式之前对你进行了一些调查,还有要求你进行体检。她脸上的表情确实很抱歉,等你进了门,我们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你的。
商淼远:谢谢。
余珮说:之前那个面试的视频我看了,我猜你应该是个很内向的孩子,所以我想,在你进门前,不应该只是我们认识你,也应该让你认识一下我们,家里的人都很和气,你不用怕。
商淼远愣了一下,问:我要住到元帅府去吗?
我希望你能住过来。余珮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一起坐下,其实家里的人口很简单,培青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他爸爸和我,还有培松,也就是他弟弟,我们的小儿子。我是个家庭主妇,他们都去上班,家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挺寂寞的。我听奥措说你是个画师,对吗?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是的,但是画得不好。
怎么会?我很羡慕会画画的人。以后在家里,你还是可以画画,我做我的家务,但是我们彼此都有了陪伴。余珮笑着说,我很好相处的,你看我,像个恶婆婆吗?
商淼远被她的温柔打动,勉强笑了笑,内心却还是很忐忑,他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别说是跟别人一起生活,哪怕走出家门对他来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回家路上冯宇帆打来电话,问商淼远做完体检没有。
商淼远把单车停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表哥,不然算了吧。
那边一下子急了:什么叫算了?!
商淼远:我今天在医院见到元帅夫人了。
怎么?她刁难你了?冯宇帆说,你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不至于一点委屈也受不了吧?别人给你一百万,就算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商淼远:她人很好很和气,没有刁难我,但她想让我住到元帅府去。
冯宇帆: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住在元帅府不比你一个人憋在家里发霉强吗?我都怀疑你是一只蘑菇。再说了,你不干这个你还能干什么?你靠什么吃喝?
我可以把房子卖了。
这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哪一次你卖掉了?再说你房子卖了将来住哪儿?租房不要钱吗?买新房子不要钱吗?装修不要钱吗?
商淼远挂掉电话,一个人默默骑着单车往回走。父母刚过世那年,商淼远去看过一阵心理医生,医生建议他多出门,多接触一下大自然,可他怕见人。
他把车子停进院子,发现每个月自动下单的抑制剂已经到货了。再不结婚,生活确实是个难题,光每个月的抑制剂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院子里老树横枝破败不堪,如果不是时时堆在里面的新快递箱子,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房子是个闲置已久的荒宅。
商淼远拿着抑制剂的包裹进屋。
虚拟屏幕上的信息界面灰了好几天,三十张画稿已经交付,还有一半尾款却迟迟不肯打来。商淼远先拿这钱交了水电费,又用芯片里不多的余额订购了发情期所需的营养剂和食物。
自从父母去世,生活一下子就变得艰难了。
他发情期的反应向来强烈,注射抑制剂之后的排斥反应会让他整整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只能靠营养针和速食品活着。
偏偏冯宇帆在这个时候又打来电话,商淼远的声音无力又黏连,冯宇帆立刻听出里面的不对劲,问:你发情期到了?
商淼远嗯了一声,说:什么事?
元帅府那边给我消息,说如果你这边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两天就可以签约了。
商淼远:这两天是绝对不行的。
冯宇帆:什么叫绝对不行?不就是发情期吗?你没有注射抑制剂吗?
商淼远:我我对抑制剂有排斥反应,反应很强烈,没有办法出门。
冯宇帆这才说:那好吧,我跟那边说一声,下个星期可以吧?
下周三可以。
挂断电话,商淼远才想起这事其实还在考虑期间。世上绝没有无故掉馅饼的好事,和人冥婚虽然算不上光彩,但寻常情况下,应该也值不了一百万这样的价格,更何况后续每个月他还能拿到八千块的赡养费。
发情期过后,甲方那边打来三百块尾款,算是这段时间唯一的好事。
签约那天从早上开始下雨,雨滴把庭院里堆放的箱子打得东倒西歪。从前这样的情况实属平常,商淼远通常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裹上厚厚的被子,与其他天气没有什么不同。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得出门去签婚前协议,总不能骑着单车把自己淋成一只落汤鸡。因此,目前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叫一辆无人驾驶飞行器;二,乘坐公共飞行器。他选了一,这段旅程耗资近百,但对于商淼远来说,实属必要的花费。
签约地点在元帅府,房子不是商淼远想象中的中世纪古堡式的建筑,只比普通别墅大一点,带前后花园,门前站着两个警卫。
商淼远看了一眼时间,犹豫着要不要降落,飞行器在元帅府上空盘桓了将近十分钟,警卫的通报声通过飞行器内的通讯器传出:gx98306号飞行器内的乘客听到请回答,gx98306号飞行器内的乘客听到请回答,请即刻驾驶您的飞行器降落,并出示您的身份证件及出行目的地,走出机舱时请将双手举过头顶。
商淼远只得惊慌失措地点按降落按钮,而在降落的过程中,警卫员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两遍,导致商淼远走出机舱时慌张到脸色发白脚步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