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言禅笑了笑, 你有什么事, 不妨直说。
方啼霜拽着她的胳膊左摇右摆, 撒娇道:我去宫外有些事,可昨日才答应了陛下再不往外头去,今日就要走, 他怕要骂我的。
江言禅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 低声打趣道:怎么?圣人不在的这些日子里, 你在宫外置了位别宅妇了?
没,方啼霜颇为苦恼地皱了皱眉,小声同她解释说,昨日出去玩,我将陛下送我的佩玉弄丢了, 若叫他知道了, 肯定又要大惊小怪的, 我得赶紧去外头找回来才成。
江言禅有些为难:那若一会儿他知你没跟着我一道去,要怪罪我怎么办?
方啼霜生怕她不同意,连忙拍胸脯保证道:我找着了玉佩,一定立即就过去找先生了,先生不必担心,倘若事情败露,我就说是我逼你的。
江言禅忍不住笑了笑:就你那样,逼的了谁?撒谎也不编个真一些的好吧,只仅此一回啊。
方啼霜忙点了点头,然后大幅度地甩起了江言禅的手臂,两眼弯成了月牙状,笑得很璀璨:先生你最好啦。
江言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佯出一副吃痛的模样:给我手扭着了!
方啼霜立即撒开手,而后乖巧地捏了捏她的手臂:没扭着没扭着,咱们快去宫外采生吧,再晚些要来不及了。
先生年纪大了,可不比你,江言禅揉了揉那只手臂,这一下给我甩的,手都要扭坏了。
她顿了顿,而后又拿腔拿调地说:这一回带你出去,也是冒着险的,倘若事成了,却没有什么好处,可倘若事不成,只怕你家那位陛下,要将先生的月俸给罚光了。
他敢!方啼霜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才发觉到自己的音量有些过高了,故而又低下声,神秘兮兮道,有好处的,我那儿还留着一盒他送我的宝石色料,我去给先生拿来!
江言禅忙捉住了他的手腕,轻笑一声道:欸回来,你的心意先生领了,方才是逗你玩呢,咱们师徒之间,还说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方啼霜还愣着,她便又拉了他一把:走吧。
江言禅带着方啼霜来到裴野近前,如往常一般说要带他离宫去采生,既是她亲自开的口,陛下便也没怀疑,只是指了几个千牛卫,跟着他们一道同去。
方啼霜一出宫,便直奔王府,对千牛卫们只说是有东西路在他府上了,那王府里住着的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故而他们倒也没出言阻拦。
裴逸!方啼霜穿过王府宅墙,无视了家奴们要他在侧厅厢房里等候的话,怀亲王!
家奴们第一回 听见除了皇帝以外的人敢直呼自家主子的大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地往裴逸所住的主院里通传。
裴逸才刚刚睡醒,披了件衣裳便来到了正堂,正堂外黑瓦朱柱、砖砌台基,而正堂里立了个柳条般的人,正踩在那水磨石地砖上,气急急地跺脚。
转头见裴逸终于出来了,方啼霜忙跑上前,抱怨道:你怎么才来?
祖宗爷爷,裴逸苦笑道,现下正是午憩的点,本王没让家奴们把你打出去,还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见你,已经是很看重你了。
他稍稍一顿,转而又问:这大中午的,你来找本王做什么?皇兄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他还许你出来玩?
方啼霜只好简述了一番前因后果,而后道:我那块玉佩肯定是丢在那间妓馆里了,你快再带我去一回。
怀亲王听他这么说,差点没气撅过去:你还嫖上瘾了?皇兄说本王若再胆敢带你去一回,就要速速逼本王成婚,将本王赶去封地了本王嘴角边上这块淤青你瞧见没有,就是那日让苏靖给打的。
还有腚上,裴逸哀哀道,也挨了皇兄一脚,现下还疼着呢,陛下还罚了本王半年的俸禄,你若是还有良心在,以后最好别来找本王玩了。
方啼霜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可裴逸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带他去了。
方啼霜忖了忖,而后抬头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
你还敢去?裴逸瞪着眼问他,皇兄回去没罚你吗?还这样张扬,那玉佩丢了便丢了,你让陛下再送你一枚不就是了?
你懂什么,方啼霜恼着脸,那块玉佩是独一无二的。
说完他便扭头往王府外跑去了,裴逸还没醒过神来呢,却见他又扭头折了回来,很严肃地警告他道:你别多嘴告诉陛下,知道吗?我一会儿就找着了。
裴逸很乖觉地点了点头,可等他一出府,便立时遣人到宫里头去给裴野报小信去了。
片刻后,平康坊内。
那妓馆大抵是也没见过青天白日里来嫖的,龟奴瞧了他一眼,只觉得此人面若冠玉、仙姿玉质,他自在妓馆里干活以来,便从未见过哪位恩客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还要来花钱嫖的。
因此他忙入内唤出了那假母鸨子,那鸨母摇曳着飘了出来,一瞧是方啼霜,脸色便稍稍拉了下来:我说贵人呐,您还是请回吧,上回闯进来的那位贵人说,咱们要再敢放您进来,便要平了咱们的店子,让咱们关门大吉呢。
这老鸨子成了精了,当然知晓那日那位郎君定不是普通贵人,说什么也不肯再放方啼霜进去。
方啼霜急了:我知你们为难,可我的佩玉丢了,这两日我哪儿都没去,家里找不着,说不定是落在您这儿了。
那鸨母死也不想再与他扯上关系,忙答道:哪有您的玉佩啊?那些厢房咱们早就收拾过了,若有人拾着了您的玉佩,定也没人敢藏啊。
方啼霜苦着脸,哀求她道:好娘子,您就让我进去找找吧,若找不着那枚玉佩,我就要死了。
他在门口喊了半天,终于有个小倌闻声出来了,他白日里不施粉黛,显得比那夜清秀多了,方啼霜差点都没认出他来。
妈妈,我出去与这位小郎君说句话,那小倌施施然道,一会儿就回来。
那假母鸨儿夹了他一眼:随你,只别再叫人关进了牢里去,妈妈我可使不起那银子去赎你。
两人在外头找了一家小茶馆,点了两盘点心、一盏茶,靠堂口落了座。
方啼霜心里记挂着那块玉佩,连桌上的糕饼也没动,只开门见山地问那小倌:你要与我说什么话?你捡着我的玉佩了吗?
那小倌轻缓缓地朝他一笑,而后从解开荷包,将那块玉佩捧还给他:那日郎君落在厢房里了,我便先替郎君收着了。
他撒了一点小谎,那日他眼看要嫖不成这位小郎君了,又唯恐分文未入,要被那鸨母责骂,故而便顺手拽了他腰际的那枚佩玉走,而后塞进了枕头底下。
故而那日他被捉进牢里的时候,这枚玉佩还好端端地躺在妓馆的厢房里,没被他们搜身的时候发现。
可被放回来之后,他连忙找到那块玉佩,仔细一瞧那质地成色,便知道自己惹祸了,这不是他该要的东西,别说当铺里都当不开,就是拿去换十间他们这样的妓馆都绰绰有余。
他心惊胆战了一整日,今日一听见方啼霜的声音,便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好在是这位小郎君来了,而不是那天那位爷。
方啼霜不疑有他,忙接过那块玉佩,对着光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片刻,见它毫发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