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听裴野忽然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便觉得自己很可能又犯了什么大错。
皇帝紧接着便用那种略带怜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很严肃地说:吃了寒瓜籽,肚子里可是要长瓜苗的。
喵?小猫儿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他毕竟年纪还小,裴野一咋唬,他就信以为真了。
方啼霜旋即又看向了裴野身侧的戚椿烨,而后再瞧了瞧后头的猫舍众人,他们当然是没一个敢违逆皇帝的意思的,于是便也随他一道露出了几分悲伤神色。
完了,他完了。
肚子里长瓜苗那将来这瓜苗长大了,岂不是要将他的肚子给顶破?他才活了八年多,怎么突然就要命不久矣了!
皇帝一开始是意在唬他少吃些性凉的寒瓜,没料到会在他面上瞧见这种表情,于是干脆也不解释了,打算看看这小猫儿接下来要怎么做。
只见他剩下的瓜也不肯再吃了,神色无比哀伤地往裴野怀里一倒,把那一脸的果汁蹭了皇帝一身。
裴野因觉得小猫儿这模样有趣,故而也没就他把自己这一身华服弄脏的事责怪他。
怎么不吃了?裴野假好心地询问他,再吃一片吧,这么甜呢。
小猫儿哪里还有心情再吃,愁眉苦脸地翻过身,趴在皇帝腿上就不动了。
皇帝人忙事多,唬完小猫儿,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又因见这小猫似乎与寻常的模样也并无二致,故而也没将这茬放在心上。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不过随口胡诌的一句话,可把这傻小猫儿给骗惨了。
方啼霜连裴野是怎么将他阿兄讨回来的,都没仔细去听,只记得太后似乎被气得够呛。
他亲爱的阿兄是被救回来了,可他竟然就快要完了也不知如果他真被那瓜苗顶破了肚子,还能不能再活了。
自打回大明宫后,小猫儿是一口水也没敢喝,可这夏日里就算是不出去晒太阳,待在屋里也闷得慌。
小猫儿被暑气蒸了一会儿便就受不了了,渴得嘴里都泛起了白沫,几次想爬过去喝水,却又都堪堪忍住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瓜籽在他肚里发了芽的情景,觉得眼下只要渴死了那瓜苗,就活了他自己了。
午后宫人们砸了些碎冰镇葡萄,而后又抬了整块的冰砖上来,摆在裴野桌案边上,隔着那冰砖给皇帝煽凉风。
小猫儿靠近大树好乘凉,于是也叼了自己的团蒲过来,窝在那大冰砖旁休息,身上好歹是凉爽了些,那渴意是一点儿也没减轻。
小猫儿扭头看着那块大冰砖,忽然间便福至心灵他要是舔了那冰块,不就又能消暑解渴,还能不叫那瓜籽发芽吗?
方啼霜想起冬日里白雪皑皑的时候,地上连一根绿芽也不见,这不正说明了种子很怕冷吗?若他舔了冰块,说不定那寒瓜种子不仅不会发芽,还能将它给冻死呢!
小猫儿说干就干,见没人注意到他,他先是偷偷地将脑袋探了过去,然后悄咪咪地伸长了舌头,做坏事一样在那块大冰砖上舔了一口。
谁料就是这么一小口,小猫儿的舌头就黏在冰上拔不下来了。
他惊慌失措地一抬脑袋,很不明白这死了的冰块怎么还能咬人呢?
这会儿他是进退两难,再进一步,怕舌头黏得更死了,再退一步,怕自己就此失去了这个舌头。
裴野听见身旁侍者的惊呼,这才低头看了下来,不仅不出手搭救他,还要在旁边笑着说风凉话:你怎么这么不挑,什么都馋,什么都吃?
小猫儿有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嚷着。
裴野笑完他,倒是端了一盏不冷不烫的茶水来,然后徐徐倒在了那小猫舌头与冰砖的连接处,没一会儿就把小猫儿的舌头给解救了下来。
皇帝瞧那小猫儿的脸上先是解脱的欣喜,而后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整只猫瞬时便就生无可恋了。
怎么了,舌头冻疼了吗?裴野问。
小猫儿悲伤地摇了摇脑袋,方才裴野用茶水解救他的舌头的时候,他没忍住喝了点。
运气不好的话,只怕肚子里的瓜籽今日就要发芽长苗了!
这可怎么办?他还没活够呢,好吃的也都还没吃够
小猫儿就这么继续苦熬到了夜里,用哺食的时候,婉儿发现今日给方啼霜准备的那碗水他连一滴也没动过,就连哺食用的也比平日里少了许多。
她担心小猫儿是害了什么病,于是忙去捉了那试图以打盹来抑制口渴的狸奴,随她一道前去面圣。
入夏了胃口不佳,膳食用的少了也情有可原,可怎么这一大碗水,主子一点也没用呢?婉儿忧心忡忡地说,而且今日从兴庆宫回来之后,主子便一直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奴婢心想,可别是晕车或是中了暑。
她这么一说,裴野也重视起来了,忙吩咐了宫人去请秦太医过来。
秦太医三天两头地往猫舍里跑,都快成了小猫儿的御用太医了,轻车熟路地绕了小路赶过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御前。
秦太医先是让小猫儿躺倒在坐塌上,然后按了按他的肚子,又替他做了一回例行检查,倒没查出什么大毛病来。
猫主子并无大碍,只是瞧上去有些缺水的迹象,多给它喂些水下去,想必胃口自然就好了。
婉儿闻言,忙端了一碗水来,眼看那碗水都要抵在小猫儿的唇边了,不料他却拼死了也不肯喝,没人知道这小猫儿怎么忽然对水就有了心理障碍了。
婉儿见状忙劝道:这水是才从井里打上来的,是很干净的,主子就用些吧。
小猫儿还是死死闭着唇,一滴水也不肯沾。
秦太医的脸色稍稍变了变,转身对皇帝说:陛下,猫犬若是怕水以至于不肯喝水,很可能是患上了瘪咬症,倘若真是只怕是只有不到十日了。可猫主子都养在宫里,平日里也不与其他狸奴犬儿打闹,怎么会患上这样的病呢?
裴野对猫狗并没有什么研究,这种病症他是闻所未闻,但那句只剩十日显然是惊到他了。
这么严重吗?
秦太医虽然在治猫治狗上有所研究,但他被召进宫做太医到底还是为了医人治人,医治过的动物也不过就是这小猫儿与那清宁宫的犬爷,以及南御园的那些奇珍异兽,对这个似乎只存在于偏门医书上的病症并没有实际的了解。
卑职也不敢确定,这病在狸奴身上很罕见
秦说完又半逗猫似的地闹着那小猫儿动了动,见他除了不愿喝水之外并没有任何异样,他便又仔细忖了忖。
小猫儿本来就快渴死了,偏那婉儿还端着那么老大一碗水在他前面晃,他眼里只有那碗水,至于秦和裴在说什么,他是一句也没去听。
秦太医最后又说:应该不会是瘪咬症,若主子还是不肯喝水,一会儿可以煮些粥汤一类的吃食,哄它吃了也好。
裴野稍一点头,偏头吩咐宫人道:让小厨房煮些绿豆粥过来,煮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