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想想,小孩儿微微仰起脑袋,嘴里开始哼起了一个柔而绵长的调子,哼了一会儿后,他才鼓起勇气,小声通知道,我要开始唱啦。
嗯。
他的唱腔和说话时的声调变化不大,都是很清澈的童声,没有任何技巧,歌词里夹杂着一些方言词语,但并不难懂。
小孩儿的咬字很含糊,偶尔忘了词,便硬凑一个词塞进去,听来虽然有些不对劲,但因着是童稚奶音,听起来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裴野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的状态,可实际上他的右手一直按在枕下的刀柄上,只要方啼霜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就会用那把淬了毒的匕首,割断他的喉管。
可他看起来实在太真诚了,既不主动向他靠近,唱起这安眠曲的时候也很卖力,仿佛是真想哄他睡着似的。
这让皇帝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想了?眼前这只不过是一个天真的童稚小儿,并不是有意要接近他的奸细,也没有心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与心机。
但那怀疑也只是片刻,方啼霜的来历不明,动机蹊跷,裴野说什么也不相信他真是一个干净的人。
方啼霜的歌声悠长不止,也不知是不是那裴野早已免疫的安神香终于又起了效用,还是他今日应酬得实在太疲乏了,裴野竟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了起来。
困意就像是层层细密的蛛网,蛛丝柔软地攀附了上来,几乎要蒙住了裴野的眼神与意识。
他终于不再盯着方啼霜了,只是用余光追着他青色的袖角。
别唱了,裴野忽然道,还是讲故事吧。
他把这小奴叫来这里,并非是真缺人守夜,只是想亲眼瞧瞧,他究竟是如何金蝉脱壳,又是如何悄没生息地从这宫里逃走的。
然而即便方啼霜不唱了,开始讲他那些幼稚的小故事,皇帝的睡意也不减反增,他有些疑心,是不是方啼霜身上携带了什么无色无味的安眠香,否则时常失眠的他今日怎么会这样困?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连方啼霜的声音忽然停下了,他都没立即发觉。
等皇帝注意到方啼霜没声了的时候,他抵抗着睡意一睁眼,却发现方啼霜方才站立的地方早已经空了。
裴野捏住那只匕首的手柄直起身子,而后翻身下床,低头看了眼那件落在地上的空荡荡的天青色衣袍,他的面色沉了又沉,朝外喊道:椿烨。
歇在外头小隔间里的戚椿烨瞬间睁眼,慌忙披上外袍,赶到了裴野的面前:陛下
他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那套散落的衣袍,那堆叠起来的形状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凭空从那衣裳里消失了一样。
他人呢?裴野问。
戚椿烨才睡下不久,这会儿满脑子的浆糊,心说这人就在您面前没的,问我做什么?
但心里想归想,他还是连忙唤了守在外头的那两名内宦进内:才刚你们有见着人从这殿里出去了吗?
两人先是一楞,而后纷纷摇了摇头:奴婢二人一直守在殿门外,自陛下回来之后,便不曾见到有人进出过。
而就在这两人被叫进去问话的同时,躲藏在外间花瓶之后的小猫儿胆战心惊地往殿门口跑去了。
那两名小宦官进来时无意识地将门留下了一条不宽不窄的缝,方啼霜缩了缩身子,勉强从那缝里钻了过去。
紧接着他便猫猫祟祟地往草丛中一钻,顿时便隐没在夜色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八点还会再更一章~
第三十八章 简直就是在虐猫!
小猫儿一边东躲西藏, 一边断断续续地跑路,好容易快到猫舍了, 结果才刚行至距院门不远处的道上,便被苏靖带人给拿下了。
苏靖提起小猫儿的后颈,然后将他囫囵塞进了自己怀里,紧接着又扭头对身后的下属道:你们先回去禀明陛下,说小猫主子已寻到了,我将它送回猫舍, 一会就来。
是。身后内卫们应答道。
等人都退去了,苏靖抱着那小猫儿,轻轻挠了挠他背上的毛,然后很郑重地对他说:往后主子可别再淘气乱跑了, 惹得这么多人都为您奔波不说, 还惹得陛下为您担忧。
小猫儿简直有苦说不出, 他多冤枉啊, 明明一整日都待在大明宫里没怎么动过,还被人说是到处乱跑。
而此时此刻的猫舍里,婉儿自回来起便没进过屋, 一直待在院里揣着手徘徊, 只要听见有人的脚步声, 她便猛地推开那虚掩着的院门,往外一探头。
前几回探头除了把路过的宫人给吓了一跳以外,没有任何收获,但最后这回不一样,她探出头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那位倒霉的猫主子。
婉儿差点就要喜极赧梤而泣了, 眼里含着泪花, 呜咽道:主子!
苏靖很见不得姑娘哭, 于是连忙将那小猫主子往婉儿怀里一塞,然后便匆匆告辞了。
婉儿倒是很克制地没在院里掉眼泪,等把那院门一关,屋门一闭,她眼眶里含着的泪水这才缓缓滑落了下来。
小猫儿见状,便慌忙用前爪的肉垫替她抹了抹脸,不料却把婉儿一张白净的脸抹得脏兮兮的。
方啼霜没想到会这样,于是微微一愣,婉儿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小声惊呼了一声:您回来还没洗爪子呢!
她连忙起身,捧起妆奁上的一方小铜镜照了照,小猫儿以为她要怒,没想到她却顿时破涕为笑。
方啼霜听见她的笑声,一时也很想笑,但奈何这只猫的身子并不允许,脸上的动静不比人的灵活,所以只是龇出一双虎牙,然后摆出了一张看起来很凶恶的笑脸来。
婉儿笑累了,就抽起手帕把脸上那些脏污连着泪水一抹,然后道: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您这回是在陛下面前显了形吗?
虽然不是她说的那样,但方啼霜感觉也差不离了,所以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陛下怎么肯放您回来的?婉儿继续问。
方啼霜先是用前爪指了指自己,然后喵了一声,最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对,您现在不能说话,婉儿面上有些疑惑,不过您都能变作人身了,还不能说人话吗?
她问得很真诚,但小猫儿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似乎他在婉儿眼里,不仅是只猫妖,还是只妖力衰微,控制不好妖术的低等妖怪。
小猫儿叹了口气,婉儿也叹了口气:算了,奴婢也不为难您了,等哪日您能说话了,再同奴婢说吧。
喵呜~方啼霜应了一声,随后就往窝里一滚。
虽然他今日也没做什么事,但小猫儿还是觉得自己累惨了,钻进猫窝里之后,他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而与此同时,大明宫里。
一群宫人与内卫把大明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皇帝口中可能存在的那条暗道。
裴野百思不得其解,若宫里没有这条暗道,那方啼霜是怎么光着身子也未必一定是光着来的的,说不定还有人来接应他,可他究竟是怎么离开这大明宫的?
曹鸣鹤那边他也遣人去问过了,院里的宫人们都说方才他一直都和他们待在一起,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