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盛景意的咽喉,像在估量着用多大的力气能把她杀死,又像是在感受那细腻的触觉。
盛景意背脊一凉,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穆钧轻笑一声,把手收了回去,说道:“如果我不走呢?”他长长的眼睫扇了下来,语气平静得很,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等你出卖了我,我被人杀了,你说你晚上会不会梦见我?”
盛景意没想到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居然会这样威胁她。
他以为他这么说,她就会害怕吗?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不出卖他们,她和盛娘她们就会落入险境,她当然不会替他们保守秘密!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如果他们“兄弟俩”只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人,她自然愿意留下他们。
可他们明显不是吃不上饭的人,他们要做的事很危险,危险到这么个清贵骄矜的少年不声不响藏身在花楼之中这么久!
盛景意决定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说了,我不会替你们隐瞒,我肯定会出卖你的。”
穆钧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出卖我?”他以手撑着屋脊,俊秀的脸庞噙着笑朝盛景意逼近,“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无论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盛景意立刻说道:“我不想知道!”知道得越多,牵扯得越深,将来想脱身会更难!
穆钧笑了笑,也没非把盛景意拉上贼船不可。
他自己也清楚这艘船挺破的,没什么值得让人上来。
他不过是打开窗见到那倒映在水里的少女身影,突然想来找她说说话而已。
哪怕只短暂地接触过两次,他也敏锐地发现盛景意应该已经猜出了一些东西,只是聪明地没和任何人提起。
今晚千金楼明明在花神夜游会上拿下了花神之位,她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顶上出神,应该是有什么心事。
说不准就是在琢磨他们“兄弟俩”藏身千金楼的原因。
穆钧注视着盛景意,认真保证道:“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他虽不是什么善人,却也不是恩将仇报之辈,千金楼收留了他们兄弟俩这么多年,他怎么都不会让千金楼的人牵连进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就该每天快快活活地考虑“今天的衣裳配什么首饰好”,而不是被迫卷入那些与她们无关的风风雨雨里面。
那些事,成不成都和她们没关系。
第39章
盛景意看着眼前差不多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此时眉宇之间却带着难言的沉郁。
搁在后世,这也就是初中生小屁孩,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敢口口声声说什么“一定不连累你们”。
盛景意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漂亮眉眼,只觉得这小屁孩要是生在未来,铁定能靠脸吃饭。想到刚才穆钧那些让她浑身发毛的举动,盛景意恶向胆边生,抬手往他脸上捏了回去。
少年的脸颊也热热的软软的,和普通人没区别,平时却活得跟个魑魅魍魉似的,连在人前露脸都不敢。
就这么个十来岁的少年,能犯什么大事,想来也是和她们一样被家人所牵累,只不过他家底丰厚些,还能逃脱在外罢了。
盛景意放肆地把少年漂亮的脸蛋捏捏又扯扯,见阴郁的乌云慢慢聚拢在他眉间,她才松手说道:“少说大话,你什么都保证不了。”人都在千金楼了,说什么都没用,不可能穆钧说撇清就撇清。而且照她对她三个娘的了解,估计她们知道内情后反而会帮他们到底。
穆钧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从来没与女孩子这么靠近过,更没有见过这种看起来软乎乎、说起话来却毫不留情的女孩儿。
她胆子还很大,被男的掐了把脸不仅不跑不躲,还敢反捏回来。她不知道孤男寡女单独在一起,吃亏的只会是女孩子吗?
盛景意没管穆钧眸底涌动着什么情绪,继续说道:“只要你别利用我娘她们,你要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说完她也不等穆钧回答,径自转身爬下扶梯。
盛景意落地时,瞧见了隐在一侧的穆大郎。
千金楼到处都已经熄了灯,月初的月光又不怎么亮,乍然看到个大活人悄没生息立在黑黢黢的过道边还是很吓人的。盛景意抬眼与穆大郎对视片刻,接着便像是没见到他似的,轻手轻脚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穆大郎目光转向扶梯处。
穆钧在屋顶坐了一会,也从扶梯上下来了。他看到穆大郎,目光顿了顿,没说什么,转身下楼去。
直至两个人回到房里,穆大郎依然一声没吭。
穆钧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们本就是主仆,他是主穆大郎是仆,他要做的事没必要和穆大郎解释。哪怕他刚才是去见穆大郎心仪的姑娘,还顺手捏了她的脸一把,那也不算什么,他又不是没让穆大郎去大胆追求喜欢的人,是穆大郎自己说不要。
穆钧在灯下静坐片刻,才朝穆大郎开了口:“那份帛书,拿出来给我看看。”
穆大郎一顿,从贴身的衣物处仔细取出一份帛书。
说是帛书,其实不太恰当,应该说是血书才对。
穆钧很少看这份血书,因为上面的名字对他来说再陌生不过,他从未见过他们,也从未受过他们庇佑,有时候他甚至痛恨这么一份从他出生起就跟着他的血书,因为每个人都说他将来一定要替他们平反。
借着昏黄的灯光,穆钧一行一行地往下扫。
虽然没看过几次,但他记性太好,上面的名字他烂熟于心,据说这是他父亲叫人送走他母亲前用自己的血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写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上面的血色早已黯淡无光,也闻不到什么血腥气,上面的名字看起来也很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
穆大郎安安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这份血书由他随身带着,他年纪比穆钧稍长,当初那场惨案发生时他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
这名单上许多人都是他曾经见过的长辈,变故来得太快,谁都来不及反应,哪怕是想连夜送走刚怀上身孕的郡王妃,也得宣义郡王用自己的命来争取时间。
穆钧垂着头把手中的血书过了一遍,缓声询问:“韩端在搜集孙家的罪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