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路灯,晚上会全都开吗?汪峦忖度着,如果昨晚张茆看到的不是幻象,那么所有的灯都灭掉了,应当会很明显才是。
可他没想到,如苓却是这样回答的:不,其实如果没有人来拍夜戏的话,这里的灯晚上是根本不会开的。
汪峦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如苓的意思,也就是说张茆遇到一片黑是正常的,那盏唯一亮起的灯反而才是异象。
他抬头看向那并不太高的灯杆,还有周遭几乎可能称得上是茂盛的树枝,口中喃喃道:那若是有人想要打开这灯,可有方便的办法?
有的,如苓点点头,示意汪峦看向小路外,树林后的一间小屋:所有的灯都是在那边控制的,为了方便租用影棚的人拍戏,都会把钥匙给他们对了,守门的人也有钥匙,方便巡夜。
这样说来--能够打开路灯的人,其实非常多。而且这灯的位置被公馆楼与树枝挡住,当时看门人的也极有可能根本注意不到灯开了。
汪峦越发确定,昨晚的执妖多半是根本不会制造幻象,而是实打实地就在影棚里困住了张茆。
与此同时,能做到这一切的人,范围也缩小了。这个人一定是能拿到剧组的钥匙,或者干脆就是影棚的守门人。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着,终于来到了徐家的旧院子前。
因着拍摄可能需要,老式的大门并没有被拆掉,反而又刷了朱色的新漆,被白雪映衬着,是有几分意趣的模样。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兴趣走正门,只是从旁侧的墙边绕了进去,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个穿着土色儿坎肩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他们走来,见了祁如苓后脚下的步子更急几分,口中唤着:大小姐。
便凑到她的耳边,神色不定地说了些什么,汪峦也只是听到三老爷演员之类的字眼。
而祁如苓那边,她的脸色当即便不好了,等到男人说完后,有些尴尬地看向汪峦:汪先生家父突然有些事情,需我过去一趟
不若你先随我回公馆那边歇息,等到二哥来了,再继续探查下去。
汪峦听后,心中猜着多半是祁家那位三老爷,又惹出了什么事端,便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体谅地笑了笑,婉言说道:如苓小姐先去忙就是了,至于我--反正有丰山陪着,便随意去转转也好。
祁如苓虽说是受了祁沉笙的嘱托,但到底还是尊重汪峦的意思,又与他歉意地说了几句后,便在男人的催促下,匆匆离开了。
遇着这么点子小事,倒没怎么影响到汪峦探究的心情。等到祁如苓走远后,他便与丰山一起,重新进入了徐家的旧院子。
当初在德人公馆时,还没见着多少,眼下来到这院子里后,越往里去便越瞧见许多临时搭建出来的景观。它们大多依托于院中的原势,单单看时也十分美观,但多处错落堆砌起来,难免让人觉得凌乱拥挤。
许多穿着棉衣大袄的人穿梭在其间,或是搬运东西,或是调试机器,汪峦想起之前祁如苓说的,如今这里起码有三四伙不同的人。
看着眼前那人头攒动的景象,汪峦不禁皱起了眉头,先前想到了那一点小关窍,如今看来是用处不大了,这么多人里头,能接触到钥匙的又岂止一二?
他这样想着,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若即若离地,带着丰山在人群中走动,想要尝试能否感应到些许执妖的气息。
夫人,这里这么多人实在是乱,要不咱们还是按大小姐说的,先去等二少爷吧。汪峦许久不曾出门,此刻在外转悠的新奇劲儿还没过,可丰山就不一样了,他守在汪峦身边,生怕人多一不留神就出了岔子。
放心,这里这么多人,反而不容易出事,汪峦笑着摇摇头,裹了裹身上了貂绒裘衣,口中随意安抚道:我们去等他也是闲着,倒不如在外面走走。
丰山再怎么不放心,也实在拗不过汪峦,转过两道枯花藤墙后,竟真的来到了一方水塘边。
汪峦顿时谨慎起来,继续找寻起张茆昨晚的痕迹,一夜过去了,水塘中已经重新结了冰,但好在上面的积雪仍能看出是否有人踩碎冰层挣扎过。
就当汪峦几乎要确定,张茆落水的位置时,突然听到身后的枯藤墙另外一侧,传出了十分慌乱的声音。
快抓住它!
别让它咬到人!
汪峦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霎时只见着一只白色的卷毛狗,疯了似的冲了出来,流着涎液的口中不断发出狂吠。
丰山赶紧护着汪峦离开,但那狗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不顾身后人的追赶,猛地疾跑而来。
夫人快跑!丰山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吓没了,闭上眼只等着那狗咬到他的身上,却不想刹那间却听见一声苍鹰的长啸--
如钩的利爪穿透了覆着白毛的脊背,巨大的羽翼扇动起飓风,转眼便抓着仍在挣扎的疯狗,向天际飞去,只留下道暗色的鹰影。
汪峦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看着呼啸而去的苍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才是祁沉笙今天肯放他自己前来的真正原因,自从通过金丝雀与祁沉笙生出了更为微妙的联系后,汪峦同样能够感知到祁沉笙的执妖。
苍鹰今早就一直被祁沉笙留在了他的身边,以防意外发生,也成了他在外可靠的依仗。
不过丰山就不知道这些了,他只觉自己好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起那疯狗的样子就心有余悸,两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还好汪峦及时发现,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歪头扎进水塘里。
丰山,可是吓着了?汪峦看着丰山的脸色不好,不由地低头询问着:我扶你去前边亭子里缓缓神。
不,不用!丰山哪里肯让汪峦扶他,只听着汪峦这么说,他便又生出了股子劲儿,硬把害怕吞了回去,用力摇晃脑袋:夫人,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汪峦哪里肯信这个,瞧着丰山那样子就难放心,不容抗拒地又扶住了他,皱眉说道:你逞什么强且只听我的话,跟我去那边歇会。
我丰山这边还想再说什么,一转头却看见个身穿黑色外衣,戴着玳瑁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焦急地走了过来。
他见着汪峦主仆二人,忙不迭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听他们说刚刚我们拍戏的狗,差点咬到二位,实在是对不起。
丰山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若是搁在平时,他早就忍不住痛斥几句了。可人家这般诚恳的道歉,反而让他什么都不好说了。
汪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中年男人,就在刚刚的瞬间,他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应到了一丝执妖的气息。
虽然极为寡淡,但确实是存在的。他暗暗示意丰山不要作声,自己试探着答道:这位先生不必如此,好在我们也没有被咬到,不过拍戏时用着那些活物,也该当心才是。
是是是,我记下了。那男人听后,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还是一再道歉:这都是我们的疏忽,让两位受到了惊吓,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出些赔偿的。
赔偿就不必了,汪峦微微垂眸,看到了男人手中握着的,似乎是剧本的纸张,又端详起他的气质,心中便确定了几分:先生说那是拍戏的狗,那您是--
我是这边拍电影的导演。中年男人听到汪峦发问,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名片,回答道:鄙姓刘,这是我的名片。
这刘导演先前只害怕疯狗伤了人,如今见着人没事,也没有跟他胡搅蛮缠的意思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往汪峦手里送名片时,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可便是这么一眼,就让他彻底愣住了。
当导演的七八年里,他自认是见惯了俊男美女,可眼前人的气质样貌却还是让他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