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尘道:“我也是疑惑不解。云风师兄,你看这人会否是深藏不寡的修道之人?”
云风摇了摇头,道:“我从他身上看不出分毫真元灵气,应该非是修道之人。不过想来这等有才之士多半个性猖狂,大约是不屑为官吧……”
说到此处,云风停顿一下总隐隐感觉这济天下身上有些不对,可究竟哪里不时,却又完全说不上来。他索性将这些放在一边,向纪若尘道:“若尘,殿前斗法一事,待我秉过真人们再说。你今日真元损耗太多,先回房修炼补足真元吧。本命法器一事你先不必放在心上,真人们有通天之能,定能为你解决此事。”
纪若尘应了,自行回房去了。
子夜时分,静室之中,盘膝静坐中的纪若尘忽然双眼一开,张口吐出一尊青铜鼎。这尊不过寸许见方的小鼎精致异常,小虽小了,可是细细望去,鼎身上的花纹以及那些似符似篆的文字都一一在目。青铜鼎浮于空中,散放着淡淡青光,映得纪若尘脸上也是青幽幽的一片。
纪若尘心念微动,青铜鼎果然缓缓地转了一圈。
纪若尘本是心中猜想,但这一刻已证实了几分。难道这就是他的本命之器?正因有了它,自己才不能再炼化其它法器?
可是这分明是太上道德宫中一尊弃置已久的铜鼎啊!虽然鼎气出乎意料的丰沛,但那多半是因为年深日久,吸收了太上道德宫内的灵气所致。若这口鼎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宝,又哪会胡乱扔在一个荒僻的小巷中蒙尘落灰?再者说以他当时微末道行,这口鼎哪怕是稍稍看得过去些,还不就得当场逼得他爆体而亡?
所以纪若尘才一直没把这剩余鼎气化成的青铜小鼎当一回事,只觉得它大小合适,操控如意,拿来煮药炼丹都是再好不过。
然而纪若尘忽然想起当日在洛阳之时面时三位南山寺大和尚时,万般无奈之下喷出此鼎,没想到竞然一举击破对方闻名天下的护体禅功。念及此处,不由得又时这口青铜鼎有些利目相看。且他越想那混沌雷龙的下场就越是疑惑,难道那雷龙之魄是被这口铜鼎给消了不成?若真是如此,此鼎实是非同小可。
但此鼎来历殊不光彩,一旦解说起来多半还会牵出解离诀,是以纪若尘当时犹像再三,终还是没向云风吐露此鼎的秘密。
纪若尘反复观瞧这口铜鼎,越看越觉得鼎身上那些花纹似是一个个的文字,望上去与构成解离仙诀的文字倒有七八分相似。鼎身上还镌有五个大一些的文字,看位置应是这口鼎的名字。只不过解离仙诀文中之意是自行浮现在他的神识之中,这铜鼎鼎身上的字可就识不得了。纪若尘忽然灵机一动,取过纸笔,将那五个字抄在纸上,又随意摘抄了十几字下来,打乱了次序,准备去问问那无所不知的济天下,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来。
第二日清晨时分,纪若尘就将济天下从被窝中拖将出来,含笑说要向他请教文字。济天下初时面色不善,待见了纪若尘递上的一锭大银,登时眉花眼笑,言道你这小子孺子可教,也不是整天埋头修那些仙仙鬼鬼、怪力乱神的东西,还能知道向往圣人之道。
当下济天下披衣来到书房,纪若尘早就将数张绢纸铺在桌上。面对首张绢纸上三个大宇,济天下不去认宇,先点评了半天纪若尘的书法。
纪若尘虽未怎么练过书法,不过随着真元修为渐长,笔下之字也逐渐有所不同。那几字望去杀伐中透着一丝仙气,确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但济天下只点评书法却不辨宇,慢慢地纪若尘就发觉不对了。
济对面上一红,知道无法蒙混过关,终于咬牙道:“这三宇不识。”
纪若尘笑了笑,揭过这一张绢纸。济天下这一次不再考虑书法问题,只是盯着纸上两字猛瞧,看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这些字乃是前朝姜尚姜子牙召唤仙兵天将时,那篇祭天祷文所用的文字!只可惜那老鬼私心太重,从不肯将这些文字授人。他死之后,这些上古文字泰半流失其意。幸好我对前朝历史了如指掌,考据详实,这两字倒还是识得的。一个是文字,另一个……另一个该是山字。”
接下来数张绢纸翻过,济天下认出了河,王,日,月,玄,清六宇,倒有十一字不识。他盯着最后一宇,憋得满面通红,方咬牙道:“这是……这是锅……不对,是鼎……错!是盆!”
书房中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若有还无的金石鸣音,济天下登时两道鼻血就滴了下来,将那张绢纸污了。
纪若尘吃了一惊,一边扶济天下坐下休息,一边在心中自行整理过顺序,暗想道:“文王山河鼎?倒是一个好名字。”
济天下竟能够认出这许多字,倒是一件意外之喜。纪若尘有心将鼎身上所镌文字一一问来,就算十中只知三四,也是不小的收获.只是今日看来济天下已累得狠了,不好再问。反正时候还长,日后自会慢慢的问出来。
刚出得济天下院落,云风忽然匆匆而来,一见纪若尘即道:“若尘,真人们有吩咐。”
原来云风刚刚得到消息,紫阳真人他与纪若尘即刻起行,赶赴长安游说高力士,好与那真武观在明皇殿前一决雌雄。
正文 章三十三 长安
丁当声中,一片银片被打成银环,套在了一根三尺长的细铜管上。铜管上镌满了咒文,大多是增强御火、韧性的咒文。紧接着两根吹弹得破的纤指轻轻一捏,那银环就生生地嵌进了铜管当中。
“你这婆娘干些什么!我的阳火御鬼笛啊!就这么被你给毁了!”旁边传来一声哀嚎。
云舞华分毫不去理会那汉子的鬼哭狼嚎,右手掌心中亮着一朵淡青色的真火,火中一块赤铜,已被溶成一团铜水,飘浮在真火正中。她右手微微一倾、铜汁就此滴下,将那只三尺长的阳火御鬼笛的笛孔一一封死。
在她身旁一株大树上,正缚着一个面皮白净、书生模样的人物,他面有青色,身有鬼气,显然是常年与尸道鬼畜打交道的修道者。他显然对这支御鬼笛极是心痛,哀号不已。
此人本是湘西万鬼宗门人,乃是御鬼唤尸的高手,只是今日时连不济,刚用阳火御鬼笛召了些符鬼行尸出来,就不知因何惹到了从旁路过的云舞华,被她骤然发难,一击而倒,夺了阳火御鬼笛去。
云舞华名头不小,这人倒也是认得的。只是他连问数遍何处得罪了云舞华,她不予理睬,只是开始动手改造这支铜笛。那人爱笛如命,一身道法倒有大半需靠此笛施展,一见之下简直心痛得如欲昏去。他本非什么善类,急火攻心之下也就口不择言,骂道:“你这千人骑的骚货,凭什么如此强凶霸道……”
他尚未骂完,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云舞华已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双眼中透出的寒意杀机,几乎可以将他的魂魄冻僵!
他这才从怒火中醒来,刚想求饶,云舞华右手一挥,那一团用剩的铜汁已脱手飞出,尽数浇在了那人胯间!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吸了一口气,就已晕死过去。
云舞华不再理会那人死活,只是凝神制出一枝长二尺的细长铜箭。然而是在箭身上刻螺旋纹还是刻直纹上,她终于犹豫起来。
她自幼性情刚烈,素喜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杀伐果决。因此学艺之时即选了无垢山庄中从未有女子练过的冥河剑录。她虽然也习过暗杀潜行之道,但当时只是匆匆掠过几眼而已。云舞华嫌这等背后下刀,暗中动手的伎俩上不得台面,是以她虽然真元、剑气、剑术、道法俱是无垢山庄弟子之冠,惟独暗杀处于末流。
可是现在算算已没有多少时间,纪若全自己就很是滑不留手,云风更加难以对付。当日在洛阳城外,云舞华一阵倾力狂攻尚攻不破只能运起七八成真元的云风守御,如今他们有了防备,要靠正面突击堂堂正正地击杀纪若尘,几乎是全无可能。无可奈何之下,云舞华只得选择暗杀。无垢山庄精擅暗杀之道,云舞华虽只知一二皮毛,白忖应也远远强过了云风、纪若尘二人。
她努力在记忆中思索,铜箭刻成螺旋纹又或是直纹有何区别,最后终是选了螺旋纹。记忆之中,这等刻法飞箭去势即疾且稳,只是似平她还忘记了些什么。
清晨。
看到山那一端逐渐浮现的两个身影,已在山顶守候数个时辰的云舞华双瞳中终闪现了一丝生气。她默默运起无垢山庄心诀,小心翼翼地将周身气息都收回体内,与周围石头无异。然而她气海中升起一道黑色的龙卷。引得周身真元逐渐攀升,又将这些真元都吸附在龙卷周围,不使一丝外泄。
徐徐行来的两人正是纪若尘与云风。他们并不急于赶路,没有驭气飞行,只是足尖不住点在树梢岩石上,每一次落足,即可腾空而行十余丈,方慢慢落下。这等行法速度其实并不慢,又能持久,乃是道行修为未能到达与天地浑然一体之人长途赶路的首选。
云舞华已完全停了呼吸,只有一双星瞳和那支改造过的铜笛跟着纪若尘的身影慢慢移动着。
三百丈巨离,正是她这一支夕隐箭的最佳距离。她已收敛了全身气息,在这个距离上,除非是有忘尘先生那般道行,否则无论如何也难以发现她的行踪。
转眼间纪若尘与云风已从她面前的山谷中穿过,一路远去。云舞华盯着纪若尘的背影,徐徐将体内汹涌澎湃的真元进过双唇倾注入改造过的铜笛之中。铜笛突然微微一颤,笛心中铜箭如电穿出,在空中一个转折,掉头向下,几乎是贴着林梢向纪若尘后心刺去。
此箭飞动时全无声息,且离笛后越飞越快,肉眼几已不可辨识,若一道极淡的灰线,刹那间飞过三百丈,已到了纪若尘身后!
云舞华忽然暗叫一声糟糕!
原来那少隐箭一直极速飞旋;越飞越快,但飞到后半途时,箭身上忽发出一阵几乎分辨不出的尖啸!
若是灵觉稍差,对于夕隐箭所发的尖啸是决计分辨不出的。就算听到了尖啸,也多半来不及对其疾如电的夕隐箭做出反应。只是云舞华已然看到纪若尘和云风都转过身来,面有讶色,望向了来袭之箭。
那他们会不会来不及反应呢?
与云风一战后,云舞华已不再对此有任何奢望。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云风反手抽剑,斩落,停剑,收剑,回鞘,直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挥洒自如,他长剑回路之时。夕隐箭方才居中分开,掉落地上。
“若是没有这个该死的杂毛……”云舞华咬牙,恨极。可是她旋即看到纪若尘手中早已多了一柄艳红短剑,横剑当胸,已作好了万全准备,就是没有云风,这一箭也要不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