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让翰林院磨你?我都没磨过,翰林院凭什么?”
萧复身子坐得比上朝端正,也只有端正了,才能让林子葵坐得稳当,不至于东倒西歪,因为坐得直,上半身紧紧贴着林子葵,说话都像是在耳鬓厮磨。
林子葵说不出话,就是耳朵痒,脖子痒,弄得他有些抖。
萧复擅长歪理,还能用歪理把林子葵说服了。
“你还年轻,能在翰林院待个三五年,变得成熟稳定,可我能等么,江山能等么?所以——你要是请辞,我不许,你要是谢恩,亲我一下就算行了。”
林子葵埋头深思熟虑,喟叹一声,掰开他的手指,从他腿上下去,躬身颔首道:“微臣谢主隆恩,臣定尽忠职守,不负圣恩。”
午时最烈的光透过朦胧纸窗进入,照在他的发丝和清隽坚定的侧脸上。
萧复眼巴巴望着他:“小郎君谢恩,不亲我一下么。”
“臣定尽忠职守……第一条,不得在武英殿和摄政王打闹。”
萧复:“那回家就可以么?”
林子葵表情犹豫,直视萧复,半晌点头,声音干净清冽:“嗯。在皇宫,君为上,臣为下,游性轻,社稷重,摄政王谨记。”
二人对视,萧复无奈:“在家里,是不是反过来?”
林子葵没有应他的话:“若摄政王没有要事,微臣该告退了。”
“我饿了,你陪我用过膳再走,梁洪,梁洪你进来。”
林子葵立刻站得远了些。
“千岁!奴才、奴才来了!”梁公公慌忙跑进来,低头听令,摄政王说:“本王饿了,传膳,留状元公在武英殿一同用膳。”
“……啊?是、是是是……”说话间,梁公公瞥见状元公的乌纱帽竟然不见了!
再一看,居然在摄政王的桌上?!
梁公公震惊地望向林子葵。
不得了,不得了。
林子葵忘了此事,注意到梁公公的视线,才懊恼地想起来,他眼睛朝上一往,乌纱帽都摘了。林子葵只能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脸上表情什么端倪都没有。
萧复也注意到了,将乌纱帽丢给林子葵:“状元公跪拜太用力了,乌纱帽都跪掉了,下次本王不帮你捡了。”
“是……微臣失礼。”林子葵将乌纱帽重新戴上,通草纸花簪子却不见了。
待到梁洪去传膳,萧复捡起方才不小心落下的花簪子,走过去给林子葵戴上。
“微臣自己……”林子葵后退。
“自己什么自己,我给你戴。”萧复给他戴好,手指顺势下来,捏了捏他紧张泛红的耳朵。
林子葵抬首:“君为上……”
“君为上,臣为下,本王知道,下次改。”
不得不留在宫中和萧复用膳,但和在家里时,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有宦官在一旁伺候,林子葵只能夹面前的菜,受罪得很。
御书房里,小皇帝听亲信宦官禀报说,摄政王单独召见了状元。
宇文煊:“皇父还留了状元公用膳?”
“是啊,摄政王平素不喜铺张浪费,然而留状元公用膳,菜式比平常都多几倍。还下了旨意,给状元封赏,赏了大宅子呢。”
宇文煊只知状元林子葵是摄政王以江湖身份,在外结交的。林子葵得摄政王看重,也是个真有才的,那篇周到全面的治水论,就是他写的。
他想不到里头还有文章,只当是林子葵得宠。
所以得知林子葵要出宫,就立刻派人将其请来御书房,一番慰问。
宇文煊说:“状元公大概记不清了,那时候状元还在治疗眼疾,朕被皇父带到秦淮河上,得状元一番点拨。”
林子葵躬身:“臣万不敢当。”他心里还是胆颤,一瞬联想到了,那会儿萧复说过,四个孩子刚刚丧父。原来当时文泰帝就驾崩了!而竟然把四位储君人选,带到自己面前来让自己出题考校选择?!
萧照凌,实在是……
有些疯了。
宇文煊笑得和善温润:“状元公请起,若不是当初状元公的夸赞欣赏,皇父还不会看见朕,让朕做这个皇帝呢,状元才学卓然,为人坦诚,日后,若是状元公不嫌麻烦,可否做朕的太师?”
“陛下!”林子葵猛地抬头。
“怎么?状元公是不愿意做太师?”
“臣惶恐,陛下皇恩浩荡,臣三生有幸……谨遵圣意。”
林子葵是萧复让元庆送出宫的。他被小陛下喊过去了,萧复也知道,听说小皇帝对状元拍了马屁,还让他做太师,摇头失笑。宇文煊惯会察言观色,笼络人心,现在要笼络林子葵了。
也罢,让他笼络去。
在宫里,只有皇家人才有资格坐仪驾,倒是有御赐给朝臣的仪卫,可萧复赐了,林子葵也不敢坐。
元庆带他从最近的宫门出宫时,沿途两旁有洒扫的小太监。其中有个蒙着黑色眼罩。
“陈统领来了,退避!”小太监见到统领,也是要退避三舍的。
然而看见了陌生的年轻男子,穿绯红衣袍,头戴簪花帽,雍容雅步,样貌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