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时会有人过来检查,她不磕的话,是活不下去的,她家人是活不下去的。
能有这个惩罚,还是她相公变卖家里所有物件求来的。
还有她的小姑娘,才六岁,不能被那些人弄走,绝对不能。
多可笑的理由,又有多恶毒的惩罚。
可能谈维坝早就忘了这个妇人,可他手下却依旧不放过,谁让是谈家人的命令。
王巡查暗中的两个亲卫找到妇人的时候,她还在跪,还有人在周围嘲笑,但妇人脸色麻木,显然已经习惯了的。
等到深夜时分,亲卫去敲妇人家门,想要她的供词,再帮他们一家送出兴华府,到时候都是人证。
原本以为陌生人到他们家中,他家应该会问一句。
谁知道妇人的相公打开茅草屋的门后,竟然陷入沉默,然后让了让。
进来后才知道,这相公脚是跛的,手指没了三个。
屋子里一览无余,毕竟只有这么小小的一间屋子,屋子角落藏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神惊恐,但又有些习惯。
之前在睡觉的妇人见此,竟然熟练地脱了衣服。
吓得亲卫立刻躲开,背对着他们道:“我不是谈维坝的人,我来这里是救你们的。”
这话说完,小女孩低声道:“骗子。”
那相公跟妇人立刻去看自家女儿,赶紧把她抱到更远的地方。
但茅草屋能有多大。
根本躲无可躲。
“官爷,您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伤害我女儿。”妇人声音悲切,只听她声音就能知道她的无可奈何跟认命。
说着,是继续脱衣服的声音。
话里的悲凉跟背后的凄惨让其中一个年轻点的亲卫闷声痛哭。
他一个汴京门户里长大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场景,谈家,谈维坝,谈峰,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
这亲卫一哭,倒是让屋里的三人愣住,为什么他要哭?
年长些的亲卫咬牙道:“请穿上衣服吧,我们是圣人,是太子派来的。我们真的想救你们,如果不信的话。”
说完这句话,年长些的亲卫眼圈也红了,他也有妻儿,也有家人。
若是家人受此奇耻大辱,若自己的女儿要被迫看到这样的一幕,他肯定会杀人,造反,一定会弄死他们。
可亲卫也知道,这些普通百姓没办法的,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时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真的不是谈维坝派来戏弄他们的,他就算拿出圣人的印章过来那又能怎么样。
这家已经被戏弄太久了。
一时间只能听到年轻亲卫的哭泣,过了片刻,妇人缓缓道:“我信,你们要让我说什么我都说。”
“就算你们真的是谈维坝的人,我也认了。”
但她就是要说,她想把所有委屈都说出来。
那相公也低声道:“若我们说完,你们真的还是谈维坝的人,可以继续砍我的手指,放过我妻儿,可以吗。”
等亲卫们再转过身,眼里的泪水跟红意根本忍不住。
这样性格的两个人肯定想过跑,想过反抗,想过挣扎。
但他们挣扎不了。
那是知府,那是手握整个兴华府势力的人,是扎根在兴华府二十多年的家族。
其中羽翼,不是他们说逃就逃的。
妇人轻轻靠在相公肩膀上,温柔地抚摸相公断指,此时眼中才闪出泪光,口述下第七十九份供词。
可兴华府有此惨运的,又何止这七十九张诉状。
这些事情都是纪彬一笔一笔记下来,谁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出现在这些悲惨命运身边,在深夜里誊写在笔记里。
不止是要记,还要帮他们。
纪彬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热心的人。
可在接触这些事之后,听了来来往往杂货店客人的诉说之后,他的笑还是不变的,但却想帮帮他们。
兴华府百姓不该吃这些苦。
他们或许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人,可他们也有资格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没资格活着的。
只有谈家,跟他们的党羽。
纪彬放下手下的新摆件,是个汴京独有的玉如意,这如意上的纹饰专供皇宫贵人,流传民间的极少。
是他花大价钱托人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