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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流言纷飞,褚绍陵安然做壁上观。
“殿下……”王慕寒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念叨几句,“奴才担心,万一……这些话皇上听进去了,真的对甄嫔肚子里的皇子起了立储的心思,那怎么办呢?”
褚绍陵轻笑摇头:“他不敢废长立幼。”
不说还有皇帝最喜欢的褚绍阮在,就算没有褚绍阮,已经有这么多成年的皇子了,皇帝贸然立幼子为储,那是逼着年长的皇子造反呢。
王慕寒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又道:“依着奴才看,且不用这么急着动甄嫔,月份还小,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呢,若是公主,倒不值得让殿下费这样的心思。”
褚绍陵摇摇头:“我不是担心她诞下皇子,宫里已经有这么多皇子了,我还会担心多一个么,甄嫔生不生的下这一胎我都不在意,其实……我更愿意甄嫔能顺利生下皇子来,我要的是他们自己内乱。”
王慕寒点头:“老奴懂得,殿下是要丽妃和甄嫔鹬蚌相争,殿下渔翁得利。”
“不尽然。”褚绍陵轻抚腰间玉佩,轻笑,“公公觉得,如今甄嫔风头愈盛,甄府中人是怎么想的?”
王慕寒恍然大悟:“老奴明白了!殿下是要甄嘉欣和甄斌文父子离心呢!”
甄府本来是实打实的褚绍阮一派,但自打甄嫔入宫后,利益的天平已经开始缓缓倾斜,甄嘉欣是丽妃的父亲,他拥立褚绍阮自是没得说的,甄斌文就不一样了,褚绍阮上位,他是皇帝的舅舅,但若是甄思的孩子一朝坐上龙椅,他就是皇帝的外公了,谁远谁近很明白。
自从甄思入宫后甄家的内斗已经在褚绍陵预料之中了,只是他没想到甄思会这么快怀上孩子,这无疑大大激化了甄府的矛盾,以大局为重,甄府自然还是应该全力支持拥护褚绍阮,但从甄斌文一派的私心上讲,妹妹的儿子上位就比不得女儿的儿子上位来的好了。
甄嘉欣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因为亲耕行刺之事甄嘉欣现在还闲置在家中,如今甄府官职最高的就是长子甄斌文,要说这个当口甄斌文没有起别的心思,褚绍陵怎么也不会信。
皇帝最避讳谋害子嗣的事,且皇帝后宫中已经几年没有妃嫔怀孕了,这次甄嫔的孩子皇帝很看重,所以褚绍陵没有自己插手,只是暗中运作,甄思是丽妃送进宫的,如今,且看两位甄娘娘如何斗法吧。
永福宫里罗氏将一件件小衣裳拿出来给甄思看,笑笑:“也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我这心里实在高兴,就都做了些,娘娘看可还好?”
如今甄思受宠,罗氏虽然只是四品恭人,但太后有恩典,特许罗氏可请恩进宫。
没有婆婆许氏在罗氏自在很多,亲亲热热的跟甄思说话,教导初为人母的女儿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
甄思勉强笑了下,强打起精神拿起一件小衣服来,点点头:“很好,都很好,难为母亲了,做这些活计最伤眼,母亲不必太费事了。”
“怎么会怕费事呢?”罗氏笑吟吟的,“这是娘娘的头一位皇子,我这心里开心的不行,别说是做这些了,只要是小皇子用得着,要我的心我也肯给的,娘娘刚得了小皇子还没觉得,等这孩子再大些,娘娘能觉出他在您肚子里动了,那时候啊,娘娘也恨不得将命都给了他呢。”
甄思偏过头去,眼泪流了下来,她还等得到这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动么?
罗氏见甄思哭了也慌了,忙道:“娘娘怎么了?可是这宫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么?”
甄思摇摇头,默默垂泪:“母亲,我怕……保不住这孩子。”
“怎么会呢?”罗氏脸色白了,低声劝慰道,“娘娘不可胡思乱想,从太后起,谁不是对娘娘的身子万分小心着?如今皇上怜惜娘娘,太后因为小皇子的缘故也对娘娘很是看重,这不是很好么?你父亲如今在朝中也让人高看一眼呢,这不都是你争气的缘故么?”
甄思闻言心里更苦,母亲愚钝,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太后如今每日早晚都派太医院院判来为自己请脉,又是赐补药又是赏珍宝,闹得人仰马翻,这哪里是看重她,这是生生的捧杀她呢。
甄思本来还有所顾忌,她知道父亲如今在家中并做不得主,现在跟祖父翻脸没好处,但近日丽妃越发不像话,每日明面上给自己没脸外,还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甄思听的胆战心惊,生怕丽妃下一刻就会想法子结果了她。
就在罗氏来之前,去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丽妃还对甄思冷嘲热讽了一番,张口“甄嫔可要当心,如今月份小,正是不稳的时候呢”,闭口“甄嫔好手段,怀着身子还能让皇上日日不忘,三日里有两日得去永福宫,侍寝时可得小心些,好不容易怀上了,若是因为承宠又没了可怎么办”。各种腔调不堪入耳,甄思都生生忍下来了。
丽妃在宫中斗了半辈子,各种阴私手段不是甄思能想到的,甄思每日喝一口茶吃一口饭心里都会忐忑,下一刻是否还有命在。
甄思到底年纪小,如今怀了身子心里更没主意了,只得将顾虑全跟罗氏说了,甄思一手抚在小腹上一手拉着罗氏的手,低声泣道:“不是姑母做的太过了我也不愿意说这话,母亲……姑母一直容不下我,处处给我难堪,以前为了大家好看,我都忍下去了,如今姑母看不过我有了孩子要对我动手,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了,我年轻,在这宫中根基也浅,姑母若是想要我的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罗氏惊呼:“丽妃娘娘竟如此绝情么?娘娘从不曾做过什么,丽妃何至于此狠毒?!”
“我自认并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甄家的事,为什么祖父和姑母要这么对我……”甄思心里又怨又怒,哑声道,“当初要将我聘给秦王,明明都知道那是一个火坑,我可说过一个不字?我认了!后来阴差阳错进了后宫,这难道是我的主意么?!婚事上处处由不得我,我也认了,如今我在宫中堪堪立住脚了,又容不得我了么?!难道只能让我受苦受罪,不许我有一丝指望么?凭什么?!甄碧荷是甄府出来的女儿,难道我不是么,本宫比她差在哪里了不成?!”
甄思隐忍了这么久,如今有了身子既有了依仗又有了忌惮,终于也忍不下去了,甄思抹去脸上泪水,正色道:“母亲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祖父,告诉他,本宫已经受够了也忍够了,自我入宫后万事对姑母礼让三分,可她没有丝毫顾忌亲情的意思,既是这样,本宫也顾不得别的了,本宫如今只有腹中一个指望,这孩子生,本宫生,这孩子死,本宫死,但别会错了意打错了主意,本宫绝不会白白去死。”
“若我腹中孩儿有丝毫闪失,本宫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拉上甄府所有人为我孩儿殉葬,本宫说到做到。”
罗氏在甄家本是个话最少的媳妇儿,如今女儿在宫中得宠,又怀上了皇子,罗氏在甄府中腰板也渐渐的硬了,当日晚上去正房将甄思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还自己添了一句:“媳妇儿并不懂什么,但也看出来娘娘是存了死志的,即是这样,还请太爷老太太三思。”
甄嘉欣没有动怒,反而潸然泪下,唏嘘不已:“是丽妃娘娘莽撞了,竟让甄嫔娘娘担忧至此,都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啊……”
老公公一哭罗氏没主意了,哑然道:“不是,甄嫔娘娘年轻,也有考虑不到的地方……”
许氏心里恨极,面上却也悲痛不已,哭道:“家门不幸,连连出事,如今好不容易两位娘娘都在宫中立住脚,还都有了依仗,难道家里人会不高兴么?文儿媳妇,你细想想,我跟太爷会不指望着甄嫔娘娘的皇子么?都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呢,如今宫里不过是传了几句风言风语,你们竟都信了,宫里无风三尺浪,流言蜚语何时停过?要是将这些都当事儿了,你小姑这些年在宫里也不用过了……”
许氏拉着罗氏的手哭道:“你小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说她,掐尖要强,爱娇又性急,嘴上不饶人,其实是一点坏心都没有的,她以前是如何待思丫头的,你竟都忘了不成?”
“不用替她说话,肯定都是碧荷的错!”甄嘉欣恨的砸桌子,怒道,“从小就喜欢刻薄人,如今竟是连自己侄女儿也打趣,甄嫔娘娘如今怀着身子正是思虑重的时候,哪里经得起她逗弄?!文儿媳妇且放下心,明日我让你婆婆进宫,好好的说碧荷一顿,让她亲自给甄嫔娘娘赔礼道歉去!”
甄嘉欣和许氏说唱俱佳,一顿哭一顿说将丽妃的种种阴毒作为说成了“打趣”“逗弄”,面上还是处处为着甄思说话的,罗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她哪里愿意真的鱼死网破呢,女儿怀上皇嗣,她的好日子刚来,才舍不得死呢,见姑舅如此为自己女儿着想罗氏放下心来,哭道:“媳妇也是个没主意的,在宫里听了娘娘跟我哭,这当娘的心啊,就全给娘娘哭碎了,既然太爷老太大有主张,媳妇就放心了,到底家和万事兴呢。”
“就是这话了。”许氏拍了拍罗氏的手,柔声道,“明日我就进宫,好好的跟丽妃娘娘说说去,你啊,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好,我疼甄嫔娘娘的心不比你少呢,今日这事你只交给我,就……不必跟文儿说了,他心重,原本不大的事不用让他惦记了。”
罗氏点点头,来正房闹了这一场,她还担忧丈夫说自己的不是,听许氏这么说更不会跟甄赋文多言了。
送走了罗氏,甄嘉欣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本我还犹豫,现在看,却是留不得思丫头了。”
许氏擦了擦眼角,坐下来摇了摇头:“心狠,主意又大,等思丫头在宫中站稳了脚,就真的没丽妃娘娘的容身之处了。”
甄嘉欣心里暗自叹息,比起丽妃来甄思无疑更值得自己栽培,只可惜,晚了二十年,且因为大婚的事将甄思得罪了个实在,不然这无疑又是甄府在宫中的一大助力。
甄嘉欣也疼爱甄思,但万事有舍有得,这一次,他必须要舍下甄思了。
甄嘉欣喝了口茶,淡淡道:“看住了文儿媳妇,不许她瞎说话,思丫头已然跟咱们离心了,不能让文儿也起了外心,这样大的家业,还不是给他的,唉……还有丽妃娘娘那,叫她先稳住了思丫头,不可再生变故了!”
许氏点点头:“放心吧,我懂得。”
翌日许氏进宫,在麟趾宫里坐了快一个时辰,不知与丽妃说了什么,丽妃果然去永福宫给甄思赔礼去了,只说因为皇帝近日不去她那里,心里别扭所以说话不防头,让甄思体谅云云,甄思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她也想好好养胎,虽然心里还有怨气,但还是受了丽妃的赔礼,自此麟趾宫永福宫相处太平。
过了月余,天气渐渐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