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怎么不自己去?陈尧叟白了他一眼。
赵恒问话的时候,目光直视的是李少怀,大臣们奏议时只得低头视笏,李少怀看着自己上圆下方的象笏,大着胆子抬起头了头,看见皇帝深邃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于是俯身道:臣愿戴罪立功,前往西南平乱,为陛下解忧。
好!皇帝想也没想的就应了,大声唤道:三衙与枢密院听旨,命曹利用为广南安抚使挂帅出征,丁绍文与李若君为其副将,领各郡三军火速赶往南方平此叛乱。
枢密院传军令下去,让柳州附近荆湖南北两路的刺史先行率军支援,不得有误。
是。
丁绍文请缨,李少怀便多了几分犹豫,她不想战场变成私斗的地方,这样伤亡就真的太大了,但王钦若顺水推舟,皇帝接下了这条舟推送给了自己,她为臣子不得不从。是福是祸,如今都躲不开了。
张泽茂从翰林医官院急急忙忙的出了宫,赶到驸马府时虚惊了一场。
张庆请他的时候,只是眼里很急,并没有说什么事情。他是能猜到的,随他出宫时便也没想告知旁人所为何事。
手腕上隔着薄纱,张泽茂收回诊脉的手,瞪着眼睛大喜道:殿下!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驸马府将要有小宗子了。张则茂老泪纵横的说道,似比她们都要高兴一般,圣人交的差总算是完成大半了。
确实是喜讯,来的有些突然,她下意识的摸向了小腹处,眼角似有泪。
姑娘,大内来消息了。才从大内赶回的秋画见着这众人齐聚一屋的场面,呆愣住,这是...
无妨,你说。
官家下了旨,驸马他...奉命随曹将军出征,启程的时间已定,就在今日下午。早在消息传来时,枢密院就领了旨调出虎符清点禁军。
赵宛如躺在靠枕上,颤动着坐起身子,为什么是官家?
她看着房中的几人,当即冷下脸道:我怀有身孕之事不得外传任何人,若走漏风声,你们自己看着办!
姑爷也不能吗?阿柔站在床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喜悦所剩无几,亮起的眼眸又变得灰蒙,圣旨已经下了,我不想她出征的时候,还要替我担忧。
侍女们互相楞看着,是。
一道风从金水河吹了向枢密院,下午的太阳没有正午那般毒辣。
承旨,圣人听说您要出征了,特意让小底们将此物送来。
雷允恭迈开一步,几个内侍端持着一副红色甲鳞的盔甲。
这是朱漆山文甲。
李少怀的脸色十分淡然,摸了摸甲鳞,这个样式,我似乎在凌烟阁的功臣图中看到过。
承旨见多识广,这就是官家按照《凌烟阁功臣图》中薛仁贵身上所着的铠甲而制。
头盔凤翅兜鍪,金漆兽首护腹,甲分三个部分,整体以红色为主,边缘为蓝色,极符合大宋的火德之色。
还劳烦几位姑娘出去。
几个宫女见李少怀朝她们谢揖,惊讶的福了福身子,出门时相互的笑了笑,似意会了什么。
大驸马竟然也会害羞?
我看不是害羞,而是害怕,害怕大公主。
来枢密院任职,除了熟悉军务,还要对各地军队部署,兵力以及战马,甲胄等了解透彻,朝廷虽崇文,却也没有忽略军队以及装备马匹的重视。
披甲上阵,这是她二十余年来第一次着戎装,可笑的是,自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上阵。
圣人送甲的意思,她多少都能猜些出来,此次官家的态度,大抵都是圣人的主意。
盔甲除了笨重,还有些大,但好在身材高挑,不至于撑不起,也能够承受的住重量,这幅盔甲穿在她身上似乎刚刚好。
李少怀走出枢密院时,头顶的太阳灼烧着红甲,看着院中的日晷,离出征只剩下了半个时辰。
阿郎,您的行囊,孙常只恨自己不会武...宫中的人飞奔回府报信,孙常便替赵宛如将行囊送到枢密院给她。
十三将马借给我,我回去一趟。
将军,大军马上要出发了!手下的步兵将领提醒道。
驸马府就在宫城脚下,不会耽搁太久的。
久不曾骑马,如今骑着棕马一路飞驰,马行街上的行人听着急促的马蹄声纷纷朝两侧避让,避让之余不少人指着背影怒骂。
这是哪家的小将军?
看着有些面熟啊。
皇城脚下当街纵马还有没有王法了!
马儿粗喘着气,呼哧呼哧个不停,驸马府大门口涌进几阵热风。
咔咔咔咔咔 盔甲抖动碰撞在一起发出声音,长勒靴踏着青草迈向院中的青石路噔噔噔 跨上了台阶,三步并作两步。
开门与关门的声音紧连,院中房门紧闭,几个女使站在廊道处打转。
阿柔捧着双手放在胸前,一副仰慕的神情,哇塞,咱们家姑爷穿军装好好看呀,比那些长着胡子的大叔英俊百倍!
别犯花痴,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七月的太阳即使过了正午也依旧热的很,盔甲内的衣襟已经湿透了,她握着佩剑取下头盔,汗水从顺着她的脸颊不停的往下流。
红色的山文甲头盔上有几抹湿痕,静静的立在案桌上,蓝色缨饰垂散在一旁。
在见到妻子的那一刻,她脸上的局促便全都化作了温柔,厚厚的铠甲下仍可看见她因喘不过气而起伏的胸口,眼底的柔情,无法与身上坚硬的盔甲所联想。
当李少怀依旧用着微笑与温柔想要开口说话时,圆领处的衣襟被人用力攥住,感受到了手臂稍的用力她低垂下头,刚开启的朱唇便被另外一双红唇堵住,微冷的柔舌滑入,将她口中的燥热驱散。
小心点覆上双手,与之回应,一刻也不想失去。
窗外的太阳慢慢向西边推移,吹过江面的夏分带着几分潮湿卷入了院中,树叶交叠摩挲,吹落。
分离就在眼前,她怎会不心痛,喜事的高兴并没有余留多久,出征的消息便狠狠给了她一击。
她有些后悔了,明明自己才是最讨厌分离的人,可每次都要将分离时的不舍小心翼翼掩藏着,痛苦着,忍受着。
南方的暴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或许是一场被史官写入史册的恶斗,她不在乎史官怎么评判自己,怎么提笔写自己,但是她怕,她怕她也被写进了书里,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