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端午,宫外的街旁两道布满了卖桃,柳枝,葵花,蒲叶的商贩。
李少怀走到一家商铺前,拾起一株艾草,汤阴,伏道艾。
官人不仅长得俊美,眼光也是极好的,这可是产自汤阴与伏道的上等艾草,昨夜刚到的,车马昼夜不停。掌柜见着一绿一青的公服立马来了精神。
我去过汤阴。李少怀将艾草放下,一同放下的还有随身携带的一串铜板。
不过他没有带走艾草。
官人,您的艾草!
孙常摇头与商贩解释道:我家仓中府上所过节日皆有人操办,不缺这个。
掌柜的店开在皇城脚下,能听到的宫廷趣事自然也不少,官人是仓部郎中李若君,今年春闱的榜眼?
掌柜的擦亮了自己的眼睛,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孙常轻叹一声追赶上李少怀的步伐。
许久后李少怀才回道:钱氏与我同出师门。
原来是这样。孙常紧跟其后,这是喜事。
十三也觉得是喜事吗?十三是孙常的小名,他并非功名出身,家中排行十三,但是因幼时南方战乱,父母亲族皆在逃难途中而亡,只剩他一人孤苦无依到了东京城。
后被陈尧叟所救,因其聪慧成为了长子的书童,长子早逝后,又在其举荐下入了户部供职。年纪虽小,不过人十分精明,在户部多年也未曾出过差错。
下官觉得,仓中的师父是太清真人,能得太清真人教授的弟子自都是不差的,江南钱氏素来是大家,而丁家也是满门仕宦,朗有才,女有貌,门当户对。
你真这么觉得吗?临到门口时,李少怀顿住脚,回首看着他。
下官...
我看重你,留你在身边,就是觉得你有他们没有的气节。
孙常将头埋低,前几日丁绍文仗势找了户部的麻烦,您一人将麻烦扛下了,被吏部记了墨笔,他以公徇私,怕这温和也是表面装的。他连官职都不喊了,直呼其名,好在公主眼光是极好的,看上了仓中您,公主虽傲,可却真实,就与仓中您一样,内里的善是藏不住的。
钱氏因不愿嫁夫,纵容下属谋害未婚夫婿,这种女子...孙常小心的看了李少怀一眼,太过势利,不过话说回来,像她这样的人,如今东京城遍地都是。
李少怀扬起嘴角,颤笑一声,你我,也都是呀。
孙常惭愧的点头,是的。
择优而取,明明有好的,谁又会取坏的呢!她皱起眉头跨步入内,只是看你如何取,如何用罢了。
刚入宅,就看见了庭院里里外外被清扫的干净,青石地上都还有清水洒过的痕迹。座宅子不大,胜在雅致,旨是皇帝下的,钱是三司出的,宅子是赵宛如挑的。
在皇城东北一角,离公主府只有一府之隔。
几府相联,巷子是互通的,皇城脚下也没有多少人居住,巷子里几乎不会有外人过道。
李少怀将帽子脱下扔给孙常,今日不用备那么早的水,我或许要出去一趟。
是。孙常将她的帽子接住,点头送往她的庭院。
她准备去后院的厨房,途经偏院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秋画姑娘?
偏院内,赵宛如的内侍女官在安排着明日端午府上的备置。
李少怀的眸子里刻着疑惑二字,明日端午,姑娘被召进宫了,特意嘱咐小底看好官人您。
如今留下来与李少怀在一块的大多都是秋画,秋画性子随和,而云烟像极赵宛如,除了赵宛如的事,极难有让她上心的,对起人来也是不冷不热的。
更是从不曾放下对李少怀的芥蒂,即便曾出手相救,李少怀走下长廊,你和云烟...
云烟她就是这种性子,除了姑娘,谁也靠近不得她,就是我...秋画摇头轻笑着,有时候也是近身不得她呀。
李少怀用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秋画,她...该不会喜欢殿下吧!
一个不留神,桃枝差点从秋画的手中滑落,秋画匪夷所思的盯着李少怀道: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
云烟与姑娘皆是女子,就算不论这个,尊卑有序,我与云烟都是女主子的婢子。
李少怀皱紧眉头,尊卑有序
秋画慌乱之下反问道:仓中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认为喜欢就是喜欢,无关乎男女。
李少怀的话让秋画霎时间凝住,她抬起头泛着诧异的目光,喜欢就是喜欢,无关乎男女,仓中的见解还真是独特呢。
可仓中也应该知道,有些喜欢,是不被允许的。
是吗,牢笼即使再坚固,能困住你的人,却是困不住你的心,说到底,困住你的,多是你自己罢了。
仓中是我见过为数不多会替女人说话的男子。
话间,李少怀的眸子睁了一下,为数不多,那便就是还有他人!
仓中,沈家派人送来了请帖,说是明日端午请您去城北郊外沈家的马场击鞠。
沈家?她接过请帖准备打开,哪个沈家?
故去宰相沈伦之子,光禄少卿沈继宗。
李少怀将帖子盖回瞥嘴轻笑,我与沈家素不相识,也就只知道一个沈惟温而已...自己说着说着突然才想到,啊,想起来了,中第不久后沈家曾派人来请过我,是想把家中的四娘嫁给我来着?
找上门来提亲的何止沈氏一家,只不过这个沈家李少怀一直都记在了心上,我还没有登门拜访,倒是他们屈尊寻上来了。
十三对沈家了解吗?
孙常点头,知道一点,沈继宗原是妾室田氏所生的庶子,沈相在身份低微时娶正妻阎氏,后归宋,投入太.祖门下为幕僚,太.祖登基后重用赵普为相,沈相则枢密院,薛居正病故后正式起任为相,阎氏因此获封诰命,但因一直都无所出,田氏所生之子成为了独子,阎氏便把封邑给了田氏。沈相于是就在开封太康祖宅为阎氏建造宅子,田氏就此成为正室,母凭子贵。
这一点倒是和大师姐所说的无差,不过孙常说的更为详细。
孙常继续道:沈相原名沈义伦,因避先帝名讳而单名伦,为太.祖太宗时期的两朝首相,沈相位极人臣,不过其子沈继宗以父萌入仕却不喜欢朝政,反而喜欢经营产业,好道,而且极为喜欢宴请宾客,小宴几乎每日都有,那城北的马场便是为此专门营建的。
沈继宗三子一女,其女沈昭,也就是仓中您说的沈四娘,今年才十二岁,不过沈府上下的人都传四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十分稳重。
听到此李少怀笑了笑,少年老成,倒是和十三你十分像,也登对!
孙常僵笑,仓中您莫要打趣下官,沈家是什么人家,沈昭又是嫡出的女儿,要嫁的夫婿自然是仓中您这般人。
十三莫要妄自菲薄,以你之才去考个功名亦不是什么难事。
孙常摇摇头,我虽精通管账,但对于政事是一窍不通,而且那朝堂上的争斗...孙常呆在宫中,也见了不少明争暗斗,深知其中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