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有个熟悉的同学探头进来朝她喊:“章悌!吴教授找你!”
吴教授她们系里管理一切的名誉教导主任,平常有她参与的事件都不会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情。原本想和章泽再多说两句的章悌猛然住了嘴,捂住听筒朝着传话的同学长长的应了一声,随后她匆忙对章泽说:“乖,今天下课我会回家的,蛋糕等我回去吃哦。”
吴教授是个年逾五十的老太太,烫一头短短的卷发,脸圆润且下颌方,皮肤红润有血色,体态端庄,一看就是富足的生活滋润出的模样。她平常只要没有什么违纪事件发生其实都挺和气的,见章悌敲门进来,笑眯眯问她:“最近因为素质考核的要求辛苦了吧?”
章悌心中有几分惊奇,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起这个,小心挑拣出好听的话回答后,在桌前坐下:“教授,您找我有事吗?”
“系里有四个交换生名额的事情你知道吧?”
章悌点点头,犹疑地看着她:“是的,我正在朝着其中一个名额努力。”
吴教授笑了起来:“你的素质考评目前是满分,综合考评也位列前茅,雅思成绩九分,年级也是最合适的,你的努力校内都看在眼里。所以经研究之后,我们决定推荐你作为四位交换生中的一位,恭喜你了。”
章悌张了张嘴,惊喜地溢出一声短而尖锐的惊叫,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我吗?”
吴教授慈爱的眼神落在章悌身上,这段时间章悌的努力是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手下的学生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她也打心眼里高兴。
章悌短暂的不理智终于褪去,对上吴教授的视线,她有些羞涩地道了谢,出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季晟打去电话。
“我被选中了!!!”
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的季晟情绪却并不如她这样高涨。他苦笑了两声,小声回答:“小悌,你有时间吗?我们在小树林碰个面吧。”
爬过一个缓丘,章悌担忧的视线四处扫着,终于在一棵白桦下发现了背影落寞的季晟。白桦高而笔直,如同季晟挺直的脊梁,正是这百折不挠的脊梁在最开始的时候打动了章悌。
她心中腾的一暖,缓步走过去倚在季晟肩上:“怎么了?怎么忽然叫我来这里?”
季晟被她声音惊醒,扭过头来,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只是眉梢仍旧带着淡淡的愁绪,让章悌心中忍不住揪了一把:“来了?恭喜你,被选中交换生。”
章悌张了张嘴,她听出了不对劲,迟疑地问:“……你没选中?”
季晟垂下眼,落寞地笑了:“三年级两个被选上的对象都已经去过吴主任那里,你们年级另一个选中的也去了,加上你正好四个。”他说完这话,抬头盯着章悌,“你……不要去好不好?”
章悌心中大乱,六神无主地蹲了下来,靠进他的怀里:“你怎么会没选上呢?”
季晟的嘴唇落在她头顶的发璇处,又重复一遍:“你不要去好不好?”
“我……”
“我们原本争取名额就是想要一起出国的,我之前也决定了,如果你没有选中而我选中了,我会放弃名额留下来陪你。一开始我不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直就没有告诉你。你呢?你能为我做到这样吗?”
章悌咬了咬嘴唇。其实出不出国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虽然在学校中从不露富,可她实际上是绝对有经济实力在毕业后出国继续深造的,争取交换生名额说实话确实是为了能跟季晟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现在季晟没有办法一起去,她一个人出国也就失去了一早的初衷。
她也没多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反倒一开始提出要求的季晟似乎没想到她会那么爽快,颇为不敢置信地重复询问了好几遍,得到确定的回答之后,抱着章悌的腰在原地旋转了三圈。
章悌笑地很幸福,她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季晟对她好性格温柔有野心也必能成大事,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潜力股。关键在于她很爱这个男人,既然如此她就会紧紧抓住尚在手中的幸福。假如他们俩的感情能一直这样平稳下去,她并不介意毕业后立刻跟季晟结婚,等到结婚以后,她会事无巨细地将自家的情况交代给季晟听,这样温柔的男人,一定不会介意她为了两人对等的地位做出的隐瞒。
等到季晟生日的时候,就把刚买的那支手表送给他吧。
章悌心中甜滋滋地,直到跟季晟告别并推脱了交换生名额后回到家中,也掩不去一脸幸福的笑意。
章悌的生日由章泽一手操办,北京饭店的包厢、章悌最爱吃的菜色、工作之余能团圆一桌的家人以及一个硕大的鲜果蛋糕。
这一切都是上辈子的章泽给不了的,因为姐姐最终那个凄凉而辛苦的结局,章泽这一世对她很是依赖,并无时无刻不想给她更多的补偿。这种好让杜行止时常觉得不可理喻,假如章泽能将对章悌的好和耐心分出一半来给他,他恐怕会感动地无法自己。
章母握着酒杯眼角发红,和章泽相似的眼睛里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明亮,这一抹明亮下是浓的化不开的沧桑,为了等来这一天,她花费了将近半生的时间。现在儿女都长大了,女儿变成了娇俏活泼的小美女,儿子成了事业学业双双有成的小帅哥,想起以往那些辛苦走过的时光,她既是愧疚又忍不住感动。
如今p·d的生意可以说是蒸蒸日上。新中国行走的太过迅速,以至于许多市场刚需的产业都无法跟上如此快速的脚步,p·d积累下的市场份额已经可以算作国内服装业的佼佼者,经历了公司总部第三次迁址的章母如今也算是一届成功人士。占据了北京最繁华的路段写字楼足足五层的p·d公司如今即将上市,已经联系好国外市场的张素更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品牌打向世界,她们要赚的,可不止是中国人的钱!
章母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她拿出自己给章悌的生日礼物,纯黑色的珠宝盒内的丝绒布上一条吊坠碧绿如同深泉的项链。
“生日快乐。”这块祖母绿吊坠的寻觅花费了她颇多的心思,一个缅甸的珠宝商人作为章母定制服装的超级vip客户,在听闻章母的女儿要结婚,以成本价转手了自己这项得意的珍藏。在市面上早已价逾百万的翡翠即使是章母也花费了近八十万元,她想给儿女最好的一切。
章悌捧着珠宝盒忍不住落泪,她又何曾想到自己一家竟然有如此苦尽甘来的一天?在栗渔村的那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自己一家的未来,然而上天终究是庇佑可怜人的,母亲受了太多的苦,她也该到了享福的时候!
给了母亲一个深情而认真的拥抱,章悌在章母耳边小声的说:“妈,我祝你幸福,早日给我找到一个新爸爸。”
章母张了张嘴,耳后染上薄红,没好气地拍了女儿一把:“臭丫头,嘴里整天没好话。”
章泽和章悌姐弟俩对视了一眼。章悌这句话确实是认真的,他们俩就这个问题早已达成了共识。章母未来只为他们而活或者忙于工作孤独一生是他们所不愿看到的,人是群居动物,哪怕母亲的生活再丰富,性格再大方,她总会有年迈的那天到来。作为儿女,那时的章泽姐弟一定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是否能毫无疏漏地照顾好母亲,两个人对此都没有万分的信心。她需要一个老伴,充足她的生活和情绪,有些事情,儿女们所能做的毕竟有限。
和十分反对离异父母再婚的其他家庭不同,章泽姐弟俩对母亲的感情状态算是比较开明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女们本来就不该自恃父母的珍视要挟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什么。对父亲,章悌已经早早的失望,哪怕现在的父亲事业有成,她也很清楚母亲不可能再和父亲复合了。过往的伤痕横隔在两颗心当中,哪怕鲜血已经停止再流,创口也永远不会消失。现在的母亲谈起父亲,眼中再也不会有那种闪闪发亮的情绪了,这一变化对于同是女人的章悌来说相当的明显,如果有一天她和季晟也走到这个地步,没有诸如孩子和家庭不可推托的责任束缚,她想她也会选择和对方分手的。
章悌默默喝了一口酒,头皮忽然开始发麻。
她终于发现,今天从接电话到见面的几个小时里,季晟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生日快乐。
在她已经为对方准备好生日礼物的时候,季晟对她的生日竟然全无记忆。
章悌眨了眨眼睛,压下涌上心头的慌乱,原本挥之不去的幸福早已无影无踪。
好不容易等到气氛过了最高·潮,吃饱喝足的大家都在准备回家,章悌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溜进洗手间给季晟打电话。
不接。
重拨。
不接。
重拨。
一直到章泽在厕所外敲门询问她是否不舒服为止,电话那头始终是空茫地仿佛无边无际的嘟声。
章悌咽了口唾沫,额角的冷汗缓缓冒出了一些,被她咬咬牙抬手揩干。
周一,总也联系不到季晟的章悌直接杀到了季晟所在的三年级。
总之温柔安静的男人临窗而立,神情温和地看着书。他总是如同春风拂面般让人感受到温暖,这种气质和章泽有那么一点相像,却又完全不同,不过已经足够季晟在系内博得系草的称谓了。拿下这样一个优质的男人章悌一直都觉得十分值得骄傲,每一次见他,她都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更爱对方一些了,那皱眉的小动作和翻书时不断揉捻的手指都成了可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