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没管他爹的复杂心情,溜达回去整理明儿的交流内容了。
翌日新社成员依然在大兴隆寺聚会。
文哥儿不藏私,祝允明他们也一样。
吴宽归家守制,他们在京师的前辈就是同样来自苏州的王鏊了,王鏊还是祝允明的乡试座师,是以祝允明他们时常会去王鏊府上请教。
但凡这一旬之内在王鏊那边学到了什么,祝允明他们也会拿出来与文哥儿分享。
其他人也差不多。
哪怕没有王鏊这样的好前辈在京师,他们也会拿出自己读书过程中碰到的疑问来跟大伙一起讨论。
有时候提出一个能启发思考的好问题也是极为重要的。
经历了思考的过程,学到的东西才会更牢固,要不然死记硬背下来的知识点往往会像酒肉穿肠而过一样,在你脑子里逗留个一天半天就没了!
同样的,表述和传授其实也是一个巩固的过程。
假设你想把一个内容传授给别人,那就必须有意识地组织好语言把它归纳总结清楚并清晰地表述出来,整个过程中你的大脑无疑要积极主动地去加工和处理这部分信息。
这都还记不住,还有什么是能记住的?!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磨合,大伙都发现每旬的交流总结聚会对他们而言都是难得的提升机会,整个新社可谓是学习气氛高涨。
这是自己结的社,没人逼着他们读书上进,只是他们身在其中,不知不觉就觉得自己要是荒度一旬是很羞耻的事。
别人都学到了新知识,你怎么没学到?
别人都能拿出问题来交流,你怎么拿不出来?
都得学,都得往死里学!
都得想,都得绞尽脑汁地想!
文哥儿没提朱祐樘父子俩可能过来(甚至还会带上李东阳他们这些阁老和翰林学士),自己也没多少在意这件事,人到齐以后依然一如既往地跟社员们分享学习心得、交流学习问题。
朱祐樘他们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新社成员分作两派,为一道经义题争得面红耳赤。
有个年少气盛的浙江士子还拍桌子叫板。
场面果然非常热闹。
朱厚照本来乖乖跟在他父皇身边,见此情景顿时激动起来,挣开他爹的手咻地一下跑到文哥儿身边,好奇地把他小小的龙脑壳挤到文哥儿身边,追问道:“怎么啦?怎么啦?小先生,他们是不是在吵架?”
瞧见朱厚照那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文哥儿心道等你以后当了皇帝,估摸着天天能看到他们吵架。
明朝文官有三宝,吵架(有一定可能升级为打架),撞柱(一般自己撞不死但能把皇帝名声撞臭),挨廷杖(挨完就是不畏皇权正直敢谏的铮铮直臣)!
所以说,只要当了大明皇帝,有的是机会看文人吵翻天!
这只猪猪现在居然觉得吵架好玩,真是太天真了啊!
以后有的是他头疼的时候!
尤其是那些个翰林院出身的文官,他们可是负责编写《某某皇帝实录》的。
啧啧,你不好好哄着他们,他们回头就把你胡搞瞎搞的光辉事迹写进史书里!
一本实录往往几十上百万字,指望下一任皇帝逐字逐句帮你好好审核吗?
不可能的!
还是争取比跟你有仇的人活久点吧!
只要你命够长,那些个和你有矛盾的家伙就没机会编排你!
文哥儿瞅了眼旁边转来转去听两边辩论的龙脑壳,觉得以后有必要开设个养生小课堂,有计划地进行科学养猪。
不然这只猪猪将来要是没能活过仇人,他这个“东宫故人”说不准也要跟着遗臭万年!
在大明打工可真不容易,还得考虑老板命够不够长!
文哥儿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转头看了看混在边上看新社成员辩论的朱祐樘等人,顺利接收到他们转达过来的“不用多礼”信号。
他本来就没打算多礼,笑眯眯地跟周围好奇朱厚照身份的人解释了几句,只说这是某个同僚家的孩子,平时偶尔会跟着他读书习字,所以会喊他一声“小先生”。
文哥儿从小就有点“好为人师”的毛病,教过人读《声律发蒙》,也教过人学《九九乘法表》,小小年纪早就桃李满京师,连在大兴隆寺都时不时能碰到人喊他“小先生”。
在此之前一干新社成员早就见识过这种事好几回了,听他这么说便不再深究。
朱厚照挨在文哥儿身边听了一会,没听太懂,转头拉拉文哥儿的袖子要他给解释解释。
文哥儿说道:“你还没有学过四书五经,三两句话也没法给你解释清楚,等你学了以后肯定就能听懂了。”
朱厚照点点头,也没有非要弄懂不可。
文哥儿见大伙吵得差不多了,才优哉游哉地领着朱厚照去了李东阳他们那边。
才刚在李东阳身边站定,他就直接跟小伙伴们揭穿了李东阳的身份,并且积极怂恿小伙伴们快来把李东阳包围了:我们的西涯学士难得来大兴隆寺一趟,大家有什么平时没能解决的疑问可以尽情地拿出来请教!
西涯学士李东阳,当朝内阁成员,当代文坛领袖!
这么厉害的人物,不问他十个八个问题实在可惜了!
李东阳听文哥儿一点都没跟自己客气,无奈地说道:“你小子可真会使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