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就算游子身在四海心还是牵挂着家里的。不管走多远哪有不回家的道理?”文哥儿振振有词地讲完了又宽慰起他爹来,“大哥十五岁就能仗剑走边关关外七卫怎么说都是咱大明的地盘您不用太担心!唉我看您近来瞧着像是老了好几岁还当是因为公务太忙,今儿才晓得是因为大哥的事,真不应当!”
王华指着自己鬓边依稀可见的一根根白发说道:“你觉得这单单是你哥气出来的吗?”
文哥儿讶道:“二哥也气您了吗?”
王华懒得再跟他讲话,省得自己一会又多添几根白发。
瞧着自家老爹略显沧桑的背影,文哥儿很是感慨地嘀咕:“养孩不易,养孩不易,以后我可千万别生个讨债鬼出来。”
他咕哝过后想到自己才七岁,要当爹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顿时又放下心来。
算算年纪,到那会儿他爹就该致仕了,致仕在家多闲啊,就算真生了个讨债鬼,也可以扔给他爹教育。
妙哇!
这莫非就是父子相差四十来岁的好处?
中午文哥儿去内阁蹭饭时兴致勃勃地把这事给丘濬讲了,表示自己已经把亲爹的退休生涯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来还能含饴弄孙,想必他爹一定非常感动吧!
丘濬:“…………”
感动不感动不知道,但王华确实生了两个讨债鬼没错了。
想想王华到时候一把年纪还要再帮文哥儿带大讨债鬼孙子,连丘濬这么不通人情的人都忍不住替王华掬一把同情泪。
文哥儿吃饱喝足,溜达去找朱厚照玩耍,就见朱厚照面上有些忸怩。他奇道:“殿下怎么了?”
朱厚照哼哼唧唧一会,亲自抱出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递给文哥儿。
文哥儿好奇地打开箱子一看,里头都是朱厚照平日里喜欢玩的玩具和惯用的文房用具。他挑眉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都送你!”朱厚照道,“统统都送你!”
他那天被杨夫人说了几句,本来很不高兴的,结果傍晚他父皇又很严肃地跟他说了不能随便发脾气的事。
他父皇还跟他重温了秦穆公酒后失言的事,说越是身居高位越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他是太子更不能因为年纪小就放纵自己的脾气。否则以后谁还愿意真心实意帮你办事?
朱厚照听到连他父皇都说后果很严重,才暗搓搓自己挑拣了两天,要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和文具都送给文哥儿当赔礼。
文哥儿还以为事情早已揭过,没想到朱厚照这两天神神秘秘地收拾出了这么一箱宝贝来。
他见朱厚照还很不舍地看了眼箱子里心爱的玩具,沉吟片刻,合上箱子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的礼物我收下了。”
既然别人家长都出面好好教导了,他便不该把东西推回去。
朱厚照哼了一声,转开头不去看即将离自己而去的宝贝。
文哥儿抬手揉了揉那别别扭扭的龙脑壳。
朱厚照立刻用手捂住自己脑袋,并把脑袋扭回来表示不许文哥儿乱摸他脑壳!
师徒俩很快便和往常那样开开心心一块玩耍。
京师这边还算风平浪静,唯有丘濬又和马文升吵了一架,拍桌子表示嘉峪关不能关,别的建议都随兵部的便。
马文升被丘濬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只觉这小老头儿真是气人。
他怎么就闭关锁国了?!
说得就跟他成了千古罪人似的!
不想关就不关,好好说话不成吗?!
难怪以前不少人都爱暗暗骂这小老头儿多管闲事!
几轮争吵之后,朝廷最终还是采取了折中的方案,兵要练,墩堡要修,粮饷要准备,唯独这嘉峪关咱不关。堂堂大明,岂有自闭国门的道理?
京师这些纷纷扰扰一时半会还传不到嘉峪关。
嘉峪关的守将已经按照张海他们的指示,禁绝一切关外之人入关,期间土鲁番的阿黑麻派使者想入贡求和,也被张海他们命人挡了回去。
张海还放归了一些土鲁番的使臣,让他们回去把大明这边的意思告诉阿黑麻:哈密卫城池没还,哈密王陕巴没放,谈什么谈?没得谈!
至于杨一清提到的还有两个人在关外,张海他们也没忘记,已经通知守将让他们留意,要是王守仁他们回来了可以放行,别的人一概别放。
结果王守仁和张灵一直没出现。
王守仁去哪儿了?
王守仁确实是去找张灵了,也很快找到了张灵。
当时张灵正对着一幅唐代壁画反复揣摩,感觉自己依稀触碰到了吴道子那种吴带当风的美妙境界。
王守仁找到人后瞧见张灵那副仿佛入了迷的奇异模样,也跟着张灵盘腿坐在石窟之中,静静地欣赏着那数百年前绘成的迷人艺术。他可是个能跑去道观跟老道士比入定的奇人,坐在那儿揣摩着揣摩着,也和张灵一起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
直至周围一片漆黑,他们也饿得眼前一片漆黑,两个人才到外头点着篝火、烤香干粮,狼吞虎咽地填满饿瘪了的肚子。
两人躺在篝火堆边仰头看着敦煌夜空上的满天星斗,过了好一会儿,张灵才说道:“我还没看够,你先回去吧。我一辈子可能就来一趟,不看够了再走实在不甘心。”
王守仁把手枕在脑后,说道:“我也再多留几天,来了这么久只忙着跟杨提学到处应酬,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边的风光。”他又跟张灵埋怨起庶吉士生活的无聊来,好不容易从枯燥乏味的国子监考出来,又进了枯燥乏味的翰林院,着实没什么意思!
张灵乐道:“许多人做梦都想要这样的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