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压根不知道他爹的复杂心情,他早上得儿得儿地骑着他家王小红去英国公府蹭校场遛马培养默契,下午又去吴宽家参加书画鉴赏夸夸课程,顺便画上几笔让吴宽指点指点。
同时也跟吴宽他们探讨起《本草》的绘图问题。
吴宽相熟的吴门画派更偏向于文人画,比起写实更重意趣。
想要写实,估摸着还得找院体派的人来,比如五代时期的黄筌绘制的《写生珍禽图》就是“悉取生态”。
只是这里头也有点小问题,那就是即使画出黄筌那样栩栩如生的草药写生图,印刷出来也不一定能还原它的千百分之一。
所以这就比较考验整个过程之中的沟通了,像文哥儿这样中午吃过饭后遛弯去司礼监经厂跟进一下雕版进度的,刻板师傅也会更加尽心,尽其所能把《饮食诗话》里头的插图和题跋还原出来。
要是刻板的时候当个甩手掌柜,那就别怪刻板师傅没能还原画中精髓了!
很少有人会在可以偷懒的时候不偷懒。
吴宽虽然比较喜欢沈周他们撑起来的吴门画派,对这些情况却也比较了解,挨个问题和文哥儿探讨了一番。
文哥儿只觉受益匪浅,从吴宽家离开后便又跑去丘濬那儿,跟丘濬说《本草》的美术指导找到了,他四先生吴宽就很好!
丘濬睨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不把你四个先生全举荐上来?”
丘濬跟吴宽关系非常一般,主要矛盾在于丘濬喜欢务实的人,不太喜欢吴宽这种一放假就呼朋唤友赏画吟诗的家伙。瞧瞧吴宽看重的那些个后辈,一个两个都不像走正道的!
上回带文哥儿去听小曲的那个张灵,不就是吴宽介绍他们认识的吗?
所以说,丘濬看吴宽不太顺眼。
反正在长辈心里,自家崽子学坏了全怪别人!
小孩子能懂什么?你们这些当老师的不好好教就算了,居然还给他引荐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家伙!
文哥儿敏锐地听出了丘濬话里那么一点嫌弃。他说道:“我这可不是出于私心,我这是‘内举不避亲’,要论书画造诣,朝中有几个能比我四先生高?有他把关的话,绘图方面肯定会事半功倍!”
他又跟丘濬叨叨了一通,一个劲说什么“天生他材必有用”,你要是觉得没用一定是因为没把他们安排到适合的位置上。
有内行的人参与,哪怕他不亲自动手,而只是在关键时候把把关,那也是大有助益的!
咱要放下成见,多看看别人的优点!
丘濬被他说得脑壳痛。
丘濬说道:“以后你入了官场,可别这样什么都不避讳。”
这要是换个人来听到他一天到晚这样指手画脚,谁不得对他生出点意见来?说到底,这小子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
文哥儿连连点头,麻溜说道:“这要是换成别人,我是决计不会这么说的。何况我只是提个人选,用不用还不是您说了算?”
“你知道就好。”
丘濬说道。
说是这么说,丘濬递交编修《本草》名单的时候还是把吴宽塞了进去,和吴宽一起入选的熟面孔还有文哥儿的二先生杨廷和。
杨廷和跟老丘关系一直挺不错的。
要不是程敏政和李东阳一样已经在礼部兼职,同时还要负责教授这一届庶吉士,老丘估计会把程敏政也塞进名单里去。
倒不是什么任人唯亲,而是一本书修下来没个三五年是搞不定的,不挑一批相处得来的人一起修,很容易影响整体效率。
就算你愿意不计前嫌把心里你对你有意见的人拉进项目组来,他根本不会尽心尽力帮你做这个项目!
至于太医院那边,基本也是照着文哥儿私下举荐的名单来。
前些年丘濬和刘文泰这位太医院院判还有点交情,不过后来他闭门谢客,跟刘文泰也没什么往来了。
当然,主要还是早几年他儿子生病,找刘文泰来治了治,压根没什么起色,差点把他儿子治没了。
本来治病这种事就不能保证一定会治好的,丘濬当时也觉得是自己儿子命中当有此劫,熬不过去不能怪谁。
结果文哥儿私下请了两个相熟的太医过来会诊,几剂药下去就把人治好了!
丘濬面上没说什么,私下却把前前后后用的药拿出来比对了一番,心里直犯嘀咕:这刘文泰,医术是不是不太行?
到底是自己儿子的命,哪怕这儿子算不得多有出息,丘濬心里还是挺在意的。
于是这事儿在丘濬心里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这次他拟名单时便把刘文泰排除在外。
这份名单很快获得了内阁的集体同意,最后由朱祐樘亲自敲定下来。
到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家中第一次收到王守仁的家书。
文哥儿看到信后激动不已,屁颠屁颠抱着去找岑老太太她们一起看。信不是给他写的,是给家中长辈写的,他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王守仁写了啥,可不就得去岑老太太她们那边蹭一蹭吗!
王守仁在信中介绍他们已经抵达陕西行都司,也就是文哥儿口中的“河西走廊”一带,这信一来是报个平安,二来是介绍一下沿途的风土人情(其中包括文哥儿最关心的地方特色美食)。
文哥儿以给两老读信为由,头一个把他哥的家书给看完了。
看得那叫一个羡慕。
什么时候他才能跟他哥一样,可以尽情出去走一走哟!
他怎么就不是王十七岁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