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道:“你这是想交朋友吗?你这是图人家给你吃好吃的。”
文哥儿哼哼唧唧地走了,回去研究自己从药铺买来的矾石。
他特意要了成块的,没有让人研碎,摆出来怪好看,就是不知道哪种矾做出来的灯不会化。
第二日他跑英国公府练武,和张仑提了一嘴这事儿,张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家就有个会做冰灯的老仆,把他叫来给我们做两盏,我们在旁边看看他怎么做的不就得了?”
文哥儿听了很高兴,兴高采烈地说道:“真的可以吗?”
张仑道:“反正年年都要做几盏看个新鲜,有什么不可以的?”
为表明自己说的不是虚话,张仑直接唤那位老仆来制冰灯给他们看。
张仑年年看府里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花灯,早就看腻了。
看人做灯却是头一回。
见文哥儿兴致勃勃地蹲过去看,张仑不由也生出几分兴趣来,跟着一起旁观老仆制冰灯。
如今还没出元宵,天气依然有点冷,冰灯做出来不至于化得太快,要是再过些时日可就赏不了几天。
这种不是由天然坚冰做出来的冰灯,第一步也是需要先把灯体编出来,甚至得先雕镂出十分精细的灯模。
考虑到张仑他们的耐性,老仆过来时直接把这些东西都带来了,只需要往里倒入化了矾的水静待它凝结成冰就好。
老仆见文哥儿兴致高昂,还把倒矾水的工序匀给他做。
文哥儿特别兴奋,认真地按照老仆的指示往里头浇灌矾水,很有自己亲手做冰灯的代入感。
水凝结成冰灯还得好久,张仑便先领着文哥儿去练武场练武。
一想到很快能看到做好的冰灯,文哥儿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昨天蹭饭不成功的难过,锻炼起拳脚来特别起劲。
他练得满头汗珠子,收起腿脚停下来歇了会,又忍不住和张仑嘀咕起他哥以大欺小的事。
明明他这么努力练武了,怎地被他哥那么一推还是摔了个屁墩!
真是岂有此理!
张仑看着文哥儿愤愤地谴责他亲哥,不知怎地就有点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他觉得这小孩儿特别合眼缘,这小孩儿分明挺像那种让人想薅他两把的猫猫。
换成他有这么个弟弟,他也想和王守仁一样没事就欺负一下!
只不过作为朋友,张仑明面上还是安慰了文哥儿几句,说等他长大了就能打赢他哥了。
两人练了一早上的拳脚,再去看冰灯,灯已经成形了。
文哥儿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老仆除去灯模,眼睛登时睁圆了,只见晶莹剔透的冰灯上是雕镂得极其精巧的飞禽走兽,细辨之下竟是肖似一品文武官袍上的仙鹤与麒麟。
只需轻轻转动冰灯,那仙鹤与麒麟便像是活了过来似的,翱翔于那片白皑皑的冰峦雪海之上。
瞧着就很有仙气缥缈的感觉。
文哥儿原先看模子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了制好的冰灯才知晓人张仑说的“制灯好手”不是吹嘘。
张仑见文哥儿那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便让他把灯拿回去玩儿。
左右是自家做的,不值什么钱。
文哥儿得了新灯高兴得很,兴冲冲提着去给丘濬他们挨个炫耀了一遍,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送了他什么大宝贝。
连丘濬这个老家琼州常年不见冰雪的人,都忍不住数落他没见识。
不就是一盏冰灯吗?外面漫山遍野都是冰,有什么稀罕的!
尤其这灯还是张仑这个勋贵送的,更是让丘濬不大满意。
文官们大都不太喜欢勋贵。
主要是吧,这些个勋贵代代袭爵,公侯的儿子还是公侯,朝廷给他们实职让人担心他们可能不堪大任,不给他们实职又让人觉得他们活像一堆蛀虫。
反正怎么看怎么碍眼。
英国公好歹算勋贵之中比较立得起来的,大伙还是觉得他没甚能耐、全凭祖辈余荫才得以立于百官之首。而且英国公府的豪奢可谓是京师之最,同样是许多人看不过眼的。
这种情况下,文官看勋贵不顺眼就很顺理成章了。
文哥儿哪里考虑这么多,见吹嘘自己“亲手做的冰灯”得不到老丘夸赞,马上又撒腿跑去离得不远的李东阳家找他老师和他师兄炫耀去。
李东阳倒是饶有兴致地赏玩了文哥儿那盏“一品灯”,并让李兆先帮文哥儿先挂去廊下吹吹冷风,省得屋里的炉火把它给热化了。
接着李东阳招呼文哥儿坐下说话,嘴里说的还是文哥儿最拒绝不了的事儿:“你来得倒巧,我赶巧叫人蒸了样从你师叔那儿听来的新鲜吃食,等会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李东阳说的师叔自然是远在陕西的杨一清。
文哥儿立刻积极发问:“什么好吃的?”
李东阳笑着给文哥儿讲了讲,说是杨一清跑到西宁卫那边巡边,听说地方上有种叫“蒸瞎老鼠”的吃食,元宵前夕当地百姓会捏十二只熟睡的“瞎老鼠”蒸熟了,用于元宵节当天祈祷来年瞎老鼠不要吃庄稼!
所谓的“瞎老鼠”,不是指它眼瞎了,而是指西宁卫那边一种常见的害鼠。
劳动人民的习俗就是这么地简单而淳朴。
杨一清了解过后觉得有趣,便在信里提了一嘴。
这“蒸瞎老鼠”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要紧的是这信赶巧在元宵前夕到了,今年还正好是鼠年,可谓是十分应时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