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得知文哥儿的《声律发蒙》教完了,便每日给他安排四书五经的诵读任务,表示不想让他浪费早上的大好时光。
文哥儿本就在读这几本科举教材了,有老师安排任务他也不虚,拿到诵读范围后又开始临池读书。
这次连成年的皂隶们也跟着来晨诵了。
他们本就识得不少字,能够胜任日常的文书工作,文哥儿总算是不必逐字逐字教起了。
他们这些人有些是清白人家出身被选上来服役、有些是考试没考好或者违反了学规被充为吏员,一般来说得干足九年才能回归本籍。
在这期间他们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吏员虽然也有晋升途径,可不少人心里还是想等任满三期以后再去科场闯一闯。
这种官吏殊途、吏员出身低人一等的情况得追溯到太祖时期。
当年有人提议允许胥吏参加科举,朱元璋一口就否决了,说这些胥吏“心术已坏,不许应试”。
洪武年间有小吏揭发官员贪污受贿,朱元璋当场驳回说:“吏胥之于官长,犹子弟之于父兄,下讦其上,有乖名义,不足听也。”
意思是你个小吏告发上官,等同于子告父弟告兄!
看看,朱元璋对胥吏的恨竟超过了他对贪官的恨!
这也就决定了吏员出身在官场上注定要抬不起头。
经过文官们一百多年的不懈努力,吏员出身的官员已经逐步被他们从读卷官、御史等等差遣候选人里踢了出去。
大伙都表示这种需要有学问、有名望的官员来主持的工作不能让这些杂流染指。
官吏二途愈发泾渭分明。
官是官,吏是吏!
不管是权利还是名声都相差甚远。
像唐伯虎卷入科举舞弊案后就被安排去浙江当小吏。
唐伯虎这样傲气的人自然是“耻不就”。
翰林院这些能选入京师衙门打杂的皂隶大多都身家清白、聪敏好学,心里大抵还存着多学点学问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多学点本事傍身总没错。
日后不管是想改走科举路子,还是想继续走吏员晋升路子,必然都大有助益。
随着学生人数的增加,文哥儿的“小先生”名头越发响亮。
越是跟着文哥儿晨诵,皂隶们心里越是惊叹不已。
小神童不愧是小神童,不仅能给人教《声律发蒙》,四书五经竟也讲得大差不差!
谢迁注意到文哥儿都快把翰林院的皂隶聚齐了,私底下找文哥儿聊了聊这事儿。
主要是让文哥儿别因为翰林院这些皂隶捧着他,就傻乎乎觉得天下胥吏全是好人。
京师各大衙门的胥吏还好,到了地方上有不少胥吏与当地豪强乡绅相勾连,没少做欺行霸市、欺上瞒下之事,等闲官员到了地方上都不一定能治住他们。
地方父母官都是异地任职,通常干个一两任就离开,哪里抵得过早已在地方上经营多年的胥吏?
若是官员赴任后没法驾驭这些人,政令根本出不了府衙!
好的胥吏固然也有不少,可抵不过他们之中有太多的奸邪之辈。
文哥儿如今与底下的皂隶接触得多,不免会同情他们的境遇,谢迁便把这些事掰开来给他讲清楚。
文哥儿听了这些官场基层的复杂问题,只觉脑壳有点痛。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很险恶!
和苦哈哈去当地方官一比,他心仪的巡按御史可真是眉清目秀!
当然,当巡按御史也是有风险的,弱鸡一点说不准会被地方上的人给谋害了!
这可不行,他还想要长命百岁!
文哥儿下衙回到家,正好碰上归家休沐的王守仁。他跑上去对王守仁说道:“哥,你什么时候能教我练骑射!”
王守仁瞅了眼还是个小豆丁的弟弟,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文哥儿觉得自己的理想既然已经被他爹广告天下,也不差自己亲哥一个。他说道:“我以后要当巡按御史,骑射不好可不行!”
打不过,他总得跑的过吧?
骑射必须好好练!
王守仁听到文哥儿这么长远的打算,不由啧啧说道:“你连四书五经都没读完,就已经想好自己要当什么官了?”
文哥儿振振有词:“立志须趁早!”
王守仁瞅了瞅他那小身板儿,也没直接拒绝。他说道:“教你也不是不行,我先带你上马习惯习惯,等你大几岁再自己骑。不过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不许哭鼻子,省得爹知道了骂我。”
文哥儿一听,立刻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被吓哭,屁颠屁颠跟着王守仁去偷他爹马玩。
马算是非常昂贵的家庭财产,王华当这么多年官也只养了一匹,当初王守仁偷溜去边关玩儿就是顺走了他爹这匹爱马!
对于偷骑亲爹马这件事儿,王守仁早就驾轻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