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刘健。他也没推辞,撒腿跑出亭子外看牡丹去。
刘健家的牡丹养得极好,哪怕花期将过,不少花枝上依然开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一眼看去很有姹紫嫣红的感觉。
文哥儿是俗人,瞧见花儿开得这般热闹便觉好看得很,再想想刘健说很多都能吃或者能喝,更觉朵朵都棒极了。
看别人家种的东西多棒,哪像他祖父,种的竹子都不出好吃的笋!只能看不能吃,白占地儿!
文哥儿兴冲冲在别人的园子里蹦跶了一圈,近距离认识了刘健刚才给他介绍好几种牡丹品种,这才跑回亭子里瞅瞅刘健看完他的文章没。
刘健常年批阅公文,阅读速度自然不慢。不过见文哥儿在园子里绕圈圈绕得很开心,刘健又把文章从头再读了一遍。
这两遍读下来,刘健越发觉得这孩子不一般。
便是国子监的监生们也不一定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这里指的当然不是辞藻方面,而是清晰的文章主旨与文章脉络。
文哥儿言语是直白的,甚至有点浅俗,与时下求新求奇的文坛风气大不相同。
可这并不是什么缺点,毕竟文哥儿年纪摆在这儿。
他要是连词句都写得惊为天人,那才是见鬼了。
正是这股子直白浅俗,才证明了它确实出自文哥儿之手。
这种三岁小子讲出来的话莫名更能让人听进心里去。
刘健还把李东阳的朱批仔细看了一遍。
李东阳平日里夸夸其谈,老爱呼朋唤友搞聚会,批阅起文哥儿的文章来却十分用心。
刘健觉得换成自己来指点,也不一定能做到李东阳这种程度。
李东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刘健说道:“你这文章写得很好,你先生给你的意见也很好。”
文哥儿听了,尾巴自然又翘得高高的。他立刻又和刘健对着文章内容讨论起来,主要是想进一步问问“您觉得具体好在哪里”。
真正的聪明孩子,懂得主动找夸!
刘健一眼就看出了文哥儿的想法,却没有点破,只觉这小孩儿连得意的小模样儿都分外讨喜。
只要当真有真本领,便是把尾巴翘上天也不会惹人厌。
一老一少坐在亭子里聊到正午,有人过来奉上新茶以及新出炉的牡丹花饼。
那茶就是以今年的牡丹入茶,闻着有新绽牡丹的芬芳味道,加之他们还坐在花丛之中,捧起茶来竟不知是茶香还是周围的花香。
文哥儿开心地喝了一口,目光不由落到那盘香喷喷的牡丹花饼上。
这个饼,他没吃过!
刘健见文哥儿眼神儿落到牡丹花饼上挪不开了,自己先取了一个,笑着招呼文哥儿不必客气。
文哥儿见刘健自己都拿了,这才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牡丹花饼研究起来。
他学着刘健那样把饼掰成两半,一下子瞧见薄薄的饼皮里裹着精心调制过的牡丹花馅,光是颜色就好看极了,仿佛把一朵朵国色天香的花儿全藏到馅里去似的。
文哥儿试着咬了一口,只觉满嘴的花香味儿,且一点都不腻人。他吃完半个饼,马上和刘健夸起好吃来。
刘健便问他:“那是这饼好吃,还是丘尚书做的饼好吃?”
文哥儿一听,这问题可就为难了。只要是好吃的东西,他全都很喜欢吃,两种饼口味都不一样,怎么能凑到一起比较?
文哥儿思来想去,还是难以取舍,只能回道:“各有千秋!”他还一脸为难地和刘健举了个例子,“这怎么比得出来呢?这就跟问读书人《大学》写得好还是《中庸》写得好,《礼记》写得好还是《诗经》写得好,根本就分不出来!”
刘健瞅见文哥儿眉头都皱起来了,也没有为难他,只让他喜欢就多吃点,才刚做出来的是最好吃的,等放凉了就会差许多滋味。
文哥儿一听,也不和刘健闲扯了,就着茶吃得肚皮饱饱才停下来。
吃饱喝足,文哥儿才好奇地询问刘健:“牡丹好种吗?”
刘健道:“用心照料自然就好种。你想种吗?”
文哥儿连连点头,还和刘健提起他祖父种的竹子不能吃来。
叶子小得不能包粽子,出的笋又不好吃,要它何用!
就该种点又好看又能吃的。
刘健道:“正好我这有几棵挨得太近长不开,一会你可以移栽到你家去。”
文哥儿没想到刘健人这么好,不仅给他点评文章(并且狠狠夸了他一通),还给他送能吃的牡丹花!
传言还说这位刘阁老不好亲近,可见外面的说法都不可信,还是得亲自接触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人!
文哥儿还不懂得假客气,一听刘健说要送,就屁颠屁颠跟着去刘健去看自己能挖哪几棵回家去。
一通连吃带拿,文哥儿才算是结束了刘阁老家的拜访之行。
金生左手抱着两盆高高的牡丹花,右手也抱着一盆,跟着满心欢喜的文哥儿离开了刘健家。
主仆俩才刚走出刘府,就遇上了外出访友归来的杨廷和。
杨廷和瞧见那几株牡丹,再看了看不远处的刘家大门,奇道:“文哥儿你是去拜访刘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