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已经是次日凌晨两点。
宋予寒回来经过宋习墨住的房间,看见里面还亮着灯,他在门口站定片刻,最终没有进去。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对宋习墨动过手。但下飞机的时候,他在机场打了宋习墨。就打在他原本就已经青紫的唇角。
上一次他遇到陆渔,给自己揽下巨额债务。
这一次他遇到陆渔,居然差点把命搭进去。
知道乌兰克的事情之后,宋予寒不惜动用一切人脉和财力,只为保宋习墨一命。宋予寒从他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已经等在机场,整整九个小时。
宋习墨人是好好的,但那副颓然的样子,却是宋予寒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打了弟弟,一是因他对自己的生命太不负责,二是因他几乎毁了自己的前途。
就因为一个陆渔,他竟然不惜毁了他自己。
一门之隔,宋习墨身边摆着数不清的酒瓶。
脸上的疼痛已经麻木,没有冰敷,也没有上药,似乎这样的疼痛和酒精的麻木,就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夜深人静之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脑子里回荡着大哥在机场问的那两句话。
“你这双手还能拿手术刀吗?”
“宋习墨,你还能做医生吗?”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这双手。
这双手杀了人,杀了他的病人。
那是一名恐怖分子,死不足惜。但作为医生,不分男女老幼,无关社会身份与地位,只要躺上手术台,那就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病人。
监狱的死刑犯行刑之前如果突发心脏病,作为医护人员,都必须进行抢救,把人救活,再令之签字确认并承受自己的死刑。
任何人,没有权利凌驾于法律之上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即便这个人作恶多端,也自会有法律将之约束和惩罚。
对于那个恐怖分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手术。
他可以将那人留在医院,可以把他交给乌克兰政府军进行制裁,但作为医生,他没有权利在病人昏迷不醒的情况下,中途暂停手术。这跟直接放弃他的生命没有任何区别。
而这竟然是他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这么多年的努力和自律,这么多年治疗的每一个病人,参与的每一场手术,他都竭尽全力,没有半分懈怠。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他作为医生的底气和自信。
而现在,他应该如何坦然地继续拿起手术刀,如何能坦然地告知病人和家属,我一定会尽力?
这件事只发生在乌克兰。一个恐怖分子死了,根本不会引起任何关注。乌克兰医院的院长和护士,也不会认为这件事对他们自己和医院会有多大的影响。他们的国家每天都在死人。
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但这件事,宋习墨自己知道。
它将会像心口的一块流脓生疮的伤口,不会致命,却也永远都不会结痂愈合。
满屋的酒气,让人头昏脑涨,难受极了。他打开阳台的门,身形有些踉跄地走出去,任由冷风吹过来。
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可一夜之间,什么也没有了。之前他做错了事,陆渔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了。而现在,他也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医生了。
凌晨的海景看似平静,暗里却藏着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