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眉心从进了门就蹙着,一直没有放开过。
这会儿她听完连萧说的话,皱得更紧了。
“其实如果当初你没把丁宣带回来,没让丁宣在我们家长大,或者丁宣的妈妈没去世,他妈妈像他姑姑一样教育他,那我一句话都不会管,我也会觉得很正常。”
“可他姑姑只是个十年都没想着来看一眼丁宣的姑姑,他不是妈。”
“如果现在有人跟你说,把我带走像练动物一样训练,能把我培养进联合国,妈,”连萧冲老妈微微抬了下眉毛,“你会放手让别人把我带走吗?”
“还联合国,”老妈这会儿心情复杂到极点,反而气笑了,“你怎么不想上月球。”
连萧也笑了笑。
笑完后,他用他长这么大以来,最认真也最坚定的态度,继续对老妈说:“可能我们这一代确实不懂事,缺少人情世故。所以真的不能理解你们那一代人,将所谓的亲情放在至高的地位,不能理解你们顾全的大局,口中那些需要自我牺牲来维系的交际与关系。”
“我也真的不在乎这些,妈。”
“除去所有复杂的顾虑,从今天开始,我只用我的方式来保护丁宣。那些由道德和血缘所绑架的‘懂事’,通通去吃屎吧。”
“说的什么话,”老妈叹了口气,“难不难听。”
“一开始也没有人支持你留下丁宣,你可以在最初就选择做一个旁观者,但你不是也一意孤行的去做了你觉得该做的事吗?”连萧又问老妈。
“让丁宣回家,回他真正的家,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事。”
“丁宣一辈子就这样也好,是废物也好,拖累也好,我认了。小时候我对您说我来照顾他一辈子,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
“没有谁能再把丁宣从我手里分开了,”他说,“您也不行。”
那天一下午,连萧感觉自己将一辈子的表达欲全用光了。
他说完那些话,老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她把丁宣喊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了好一会儿,摸摸他的脸。
“收拾东西,跟妈回家。”老妈指挥连萧,“她姑姑那边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这下轮到连萧愣了。
他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老妈的意思,这些天拧在心里的结豁然被解开,那种得到家里人支持的踏实感,刹那间就包裹了全身。
这场“丁宣保卫战”,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了。
“谢谢妈。”连萧的嘴角高高翘起来,也挤在丁宣旁边去揽老妈的肩膀,“您今天特别年轻。”
“哎呀你今天特别烦人!”老妈凶着脸使劲拍他。
搬进转租房的时候本来没多少东西,这会儿要离开这间小小的避难所,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却多了很多。
大包小包的走出转租房,连萧带着丁宣回头又看一眼他们这个短暂的小家,心里还有点儿不舍。
“关上门。”他让提着小鱼的丁宣把门关上,把钥匙藏在防盗门顶的缝隙里,空出一只手牵着他。
走到楼下,他们堆的雪人旁边围着几个小孩儿,又堆了个歪歪扭扭的新雪人。丁宣走过去了还回头看一眼,再看看连萧。
“回家给你堆个新的。”连萧说。
丁宣没吭声,手指头在连萧掌心里蜷蜷,过了会儿才自言自语地嘀咕:“回家。”
一个月内换了三个“家”,终于重新回到真正家里的丁宣显得有些懵。
他换好鞋也不动,站在鞋柜旁看了半天,扑扇着眼睛往老爸脸上瞄了几下,还是一跟老爸对上视线就避开,但是主动说了句“你好”。
“变样儿了,还真有点儿进步。”老爸被这句“你好”逗得想笑,边跟连萧忙里忙外的搬东西,边指指餐桌,“去洗手吧!马上吃饭!”
“人又不是聋子。”连萧听乐了,“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老爸兜头给了连萧后脑勺一下,“还带着小的离家出走,长本事了你,给你妈吓得在家嗷嗷哭。”
“哎。”连萧这会儿挨打都踏实,顺着老爸的力道笑着低低头,“我妈还会嗷嗷呢?”
“啊,鬼哭狼嚎的。”老爸说。
“有完没完了?”老妈换完衣服出来,冲着父子俩一人就是一下。
终于收拾完东西,吃饭洗澡回到房间,老妈连床褥被子都给他提前晒好铺上了。
连萧往床上一砸,有种莫名的唏嘘——明明太久没回家的是丁宣,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有种很久没回来的感觉。
“丁宣?”连萧朝身边拍拍,示意丁宣过来一块儿歇着。
丁宣还在房间里瞎晃,他从进门晃到现在了,照旧连萧在哪他跟到哪,就是不出声,现在又在看墙上那些他以前画的画,还伸手摸摸。
“看什么,不认识了?”连萧从床上起来,过去跟他一块儿看。
墙上这些画有很多丁宣小时候画的,贴了太久,已经发黄了。
连萧以前没心思细看,感觉哪张顺眼就贴一张,现在估计是审美上来了,再仔细看看丁宣这些画,发现虽然全都不知所云,但颜色搭配的真的都很和谐舒服。
“你现在是不是没有以前喜欢画画了?”连萧把下巴垫在丁宣脑袋顶上,继续望着那些画问,“以前一有功夫就趴着画,这阵子也没见你画几张。”
丁宣不说话,脑袋动来动去想抬头,头发丝磨蹭得连萧脖子发痒。
“我给你买了好多本子和笔。”连萧搓搓他的耳朵,坐在书桌前开始往外掏,各式各样,还有感觉丁宣可能会喜欢的绘本,他看到就忍不住想买。
丁宣每一本都拿起来翻翻看看,看完又都搁回桌上,喊了声“连萧”。
“在呢。”连萧把他捞怀里面对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