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萧是在冲到一楼楼梯口拐角时,被下班回家的老爸抓回来的。
“干什么去?”老爸本来以为他下楼去买东西,喊了一声,结果连萧错开他的肩直往下冲。
楼上的老妈和二光还正趿拉着鞋子往下撵,老爸听见老妈的动静,再扫一眼连萧的神色,心里立马猜了个八九不离。
他二话不说,一把扯住了连萧的胳膊。
老妈和二光拦不住连萧,但是老爸真上了力气,连萧的身板在他面前还完全不是个儿。
在楼道里闹闹哄哄的让邻居听见笑话,等老爸把连萧扯回家里甩上门,老妈立马朝连萧肩膀上连着拍了两下:“你干什么,干什么啊你!你妈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干什么。”连萧的外套还在手里紧紧攥着,因为用力甚至有些他闭闭眼,压了口气,“让我去看看丁宣吧,他想我了。”
这句沙哑的“他想我了”一说出来,老妈回想起丁宣那几声“连萧”,眼泪直接从眼眶滚了出来。
“车都没有你看什么看!跑着去啊!”她又拍了连萧一下,“挺大个人了有没有点数了!”
“行了,”老爸脱掉外套扔给老妈,“老哭什么哭。”
“那个,叔叔阿姨,”二光明白这会儿再待人家里不合适,特自觉地主动贴着墙往外挪,“我先回家了,您也别急,连萧他就是听见电话心疼了。”
“哎二光。”老妈赶忙抹了把脸,“留家里吃饭吧?”
“不了不了,我明天再来玩。”二光挪到门口,悄悄锤了连萧一下,贴在他身后小声说:“需要喊我。”
二光“咔”一声带上门,家里又安静了下来。
老爸去厨房倒了杯茶,出来后又拍了连萧一下,揽着他在沙发上一块坐下来。
“你想丁宣,你妈难道不想吗?”他低声跟连萧说着话,“看你也分分时候,谁也没说送过去就见不了面了,是不是?”
连萧脑子里还满是丁宣那几声喊,他呼了口气,支着两条手肘撑在膝盖上,伏身搓了搓脸。
“这刚送过去几天,你现在跑过去算什么?老钓着丁宣对他能有好处吗?”老爸看着他吹了吹茶叶,“你妈是为什么能舍得把小孩送过去,你心里得明白。”
道理全都明白,没人比连萧更明白了。
他也知道刚才自己一股劲儿上来,撞开老妈就往外跑太冲动了,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时间好像一下回到了前两年的夏令营,连萧完全没法想,也不敢想象丁宣现在会是个什么状态。
他心疼。
太心疼了。
“谁也没说不让你去,都想宣宣。”老妈去擦了把脸回来,嗡着嗓子收拾还堆在门口的东西,“这都是给宣宣买的?”
“嗯。”连萧应一声。
“再过几天,”老妈背对着他说,“再过几天,妈跟你一块儿过去。”
终于熬到去看丁宣的那天,已经又是一星期以后了。
要是依着丁宣姑姑和老爸的意思,他们觉得再晚一阵子也行——要么不狠心,要狠就得下重药,直接隔上三五个月的,丁宣对那边多不习惯也适应了,见到连萧的反应估计也能小点儿。
老妈没接受这个建议,平时就顾忌着这些,电话都不敢怎么打,她是真的想孩子了。
连萧更不可能同意,高三基本没假期,再拖两天开学了,他更不方便去看丁宣。
他们专门赶了最早一班车过去,汽车驶进车站时,刚过早上九点。
连萧头一次坐这趟车没晕,下了车太阳正好铺满地,就着冬日早晨干冷的空气,他也是头一次感觉这座城市不那么灰扑扑的。
“这儿呢!”丁宣姑姑又过来接他们了,在汽车站门口挥着胳膊喊。
“来了!”老妈也挥挥手,跟连萧一块儿大步过去,朝她身旁和车窗里看,“宣宣呢?”
“上课呢,我把他送到班上连忙赶过来的。”丁宣姑姑开后备箱帮他们拎东西,又开始念叨,“回回都带这么些东西,家里真的什么都不缺……”
从汽车站到星星机构有点儿距离,路上老妈跟丁宣姑姑一直在说话,交流丁宣的近况。
连萧在后排听着,丁宣姑姑满嘴“挺好的挺好的”,时不时也问他几句,他嘴上淡淡地应着,都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满心满脑子都在想丁宣。
终于到了地方,他从车上下来,都顾不上等老妈,第一个就推开门往里走。
丁宣姑姑这个机构,比前阵子他们过来,又成规模了一些。
有学生了,虽然不知道是学生还不多,还是今天排课的少,人数跟周狄妈妈那里还没得比,但只要有人上课,就显得挺像样。
一进大门,前台还坐了一个年轻的接待员,有模有样地起身让连萧登记。
“来看丁宣的,自家人。”丁宣姑姑跟过来解释了句。
“哦好的,”接待员看见老板,赶紧点点头从柜台后走出来,引着他们朝里走,“丁宣正在上课,我去跟老师说一下。”
丁宣所在的教室,外墙是一整面的玻璃窗,方便来参观的家长随时看见上课模式。
连萧拐过走廊,一眼就找到了他想见的人,他的丁宣正背对着玻璃坐在教室中间,一个中年女老师跟他面对面坐着,用手指点着一本书在带他读。
接待员敲敲门进去,丁宣连头发丝都没动,仍然低着头轻轻摸着书页边角。女老师听接待员说完,抬眼看看门外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凑近一些朝丁宣说话,指指外面,示意他看。
丁宣前面几秒钟没有反应,老师把手往后指,他也只是下意识偏偏脖子,并没有想扭头看的意思,反而还把自己搁在桌上的手往回收了收。
老妈等了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她比连萧还急切,推开门喊了声:“宣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