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池家的别墅位于市中心某湿地公园内,出门即是偌大的人工湖,偶尔还能看到白鹭飞过。
汽车缓缓驶过对外开放的区域,进入公园一角的私家住宅区,四周忽然变得一片静谧,只剩下汽车轮胎碾压柏油路的声音。
向墨始终把脸对着窗外,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在消化内心的紧张。
尽管杜池说,他爸对他的性向没有意见,应该不会干预两人的事,但他口中的“应该”,就像留了下1%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让向墨感到不安。
“不用紧张。”杜池左手把住方向盘,空出右手,按住向墨的手背,“我爸多半就聊下你的职业。”
——多半。
跟“应该”一样,都是代表不确定性的词。
其实向墨也想不出能有怎样的意外,或许就如杜池所说,一切都会很顺利,但他到底不是社交恐怖分子,没法像杜池那样,大大方方地应对陌生的长辈。
可容纳十几人同时用餐的长桌上,用人接连不断地端上精美的菜肴。
长桌一头坐着一个身穿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他手腕上带着运动手表,身材保持得不错,若不是眼角偶尔冒出的鱼尾纹,向墨几乎看不出他会有杜池这么大的儿子。
“画展的事,”他缓缓开口,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打断杜池道,“联系我秘书就好。”
人的微表情可以解读出许多信息,向墨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从杜池父亲说话时视线全程都没有落在他身上来看,他隐隐感觉到,这位长辈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
是时主厨来到餐厅,给用餐的三人介绍起了菜肴,画展的话题便没有再继续。
福建建安的竹笋、四川峨眉的腊肉……向墨对食材向来不讲究,但不得不承认,在被人排斥的时候,专注美食可以让人心里好受不少。
“我是说,是他的画展。”
让向墨意外的是,主厨才刚刚离开,长辈都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杜池便又提起了开画展的事。
他把“他”字咬得很重,又强调道:“不是别人。”
“我知道。”杜池父亲的语气仍旧没什么波澜,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没说不给开,所以让你联系我秘书。”
听到这里,向墨忽然意识到,杜池的父亲并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就像他起初告诉向玫,自己交了男朋友时,向玫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让他注意安全措施。
是之后他让向玫回国来见见,向玫才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杜池的父亲显然也是这样。
他不愿意花时间在没个定性的小情侣身上,因为要是哪天两人分手,他付出的时间和感情都会打水漂。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向墨是长辈,以他那淡漠的性子,他很有可能也会是这样。
同性情侣始终没有异性情侣来得稳定,少了那张结婚证,誓言都显得那么没有分量。
想到这里,向墨猛然惊醒。
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羡慕结婚证这块“爱情的墓碑”了?
“我爸就是这样。”
用过午餐,杜池牵着向墨往三楼卧室走去。
宽敞的别墅里,墙上挂着不少名画,有好些都是向墨喜欢的画家,他不经意间看得出了神,完全没注意身旁的杜池在说些什么。
“他觉得没意思的事情,他就不怎么关注。”
“我设计字体,他压根不了解,就不允许我去做。”
“后来我得了奖,他去了解了这个行业,现在还主动帮我开工作室。”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特别矛盾?”
“老婆。”杜池突然站定,看着向墨的后脑勺问,“你生气了?”
“嗯?”向墨这才从名画上收回视线,迎上杜池的双眼,“生什么气?”
意识到杜池是在说自己老爸,他又摇了摇头:“没有。”
被无视总比被讨厌好,非要说的话,无论是恶言相向,还是热情相待,向墨都会感到有压力。现在这样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感,他反而觉得很轻松,因为不用思考太多。
“画展的事我会再去找他秘书。”
“真不用。”向墨第无数次这么说,“在老洋房开画展也挺好。”
“不行。”杜池皱起眉头,“你的画展必须开在方禾。”
杜池做事向来随性,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他难得这么执拗,向墨也知道说不动,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吗?”
跟着杜池来到他的卧室,向墨最先注意到的是环景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望不到边的湖面。
在正儿八经的景区,这样的风景算不得什么,但在繁华的闹市区,能有这样一处养眼的地方实属难得。
向墨走到窗边,放空地欣赏着窗外的碧水蓝天:“风景确实不错。”
然而杜池突然走到他的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往侧后方一转:“我是让你看这个。”
视线被硬生生拉离窗外的风景,最后落到了卧室里的一面墙上。
只见整洁的床头上方,挂着一副半开大小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