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晨劝了好久,但这当娘的又怎是那么容易被劝,这边拿出来几件那里又想着放回去,桂老三站在边上都有些看不过去,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将自家媳妇给哄了出去。
娘亲走了,房里也就桂月梅还在继续理包袱,她将缝制好的笔袋放在一处,看到青松明白的那个时,忽地转头道:“弟,这笔袋你可不能送人。”
周晓晨只当她是关照自己别将女儿家缝的东西乱送人,忙点了点笑道:“姐,你给我做的,我哪会送人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收着。”
桂月梅知他会错了意,将那笔袋拿起扬了扬道:“别的你用坏了也没啥,这个呀你得好好收着,这个不光是我绣的,有一半是诗诗帮的忙呢。”
“诗诗?”周晓晨有点意外,想了想才忆起吃鱼宴那天,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回想到那天的试探,心里又生出了那么一丝怅然,她多么希望秦雨能和她一样穿越而来,如今自己变成了男人,再相见时,他们可以正大光明无所顾忌的结为夫妻,然后生上一堆孩子弥补前世的种种遗憾,只是,这样的希望怕是一场空想了。
“弟,你发什么呆呀?”桂月梅见他神情落寞,小声问了句。
“没呢,姐。”周晓晨忙收回了心神,扯了扯嘴角:“我只是不舍得走。”
说到这个,桂月梅也是不舍的,“我也舍不得你,可是古话都说了,男儿志在四方,”想要叮嘱几句却又觉得自家这大弟实在是没啥好多说的,“总归姐只想你能够好好的,先前你是住在施叔家总归还有照应,这回不一样,书院总不像家里头那样。”
“放心吧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周晓晨给了一个安心的笑:“其实你这话呀,娘昨儿都同我讲过了。我都晓得的,不过,姐,我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帮我好好照顾爹娘。”
桂月梅哪会听不出弟弟话里深意,“放心吧,经历了这么些年,咱们家哪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用不着你操那么多心。”
她这样讲,周晓晨也就不再多说,她们是一家人骨子里头也都有些相似的地方,有些话不用多说,他们彼此都懂。
晚上,一家人话别不再多提,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施茂就赶了车过来,这回桂月清离村,桂家另几房就连二房都过来相送,东西放好后桂老二跟车一道过去,周晓晨上车前同众人一一道别,秦氏在外人面前向来克制,只带着女儿同儿子说了声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便再无其他。
周晓晨上了车,在施茂的一声吆喝声中,马车缓缓向前,家里人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直到快看不见时,原本一直镇定的人眼睛突然热了。
第42章
从夏到秋,这一转眼的时间,周晓晨在书院里已经有几个月了,她适应能力相当的好,只当是寄宿制的学校,虽然生活水平相较于过去,差了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过得去的。
书院的教学比私塾要完善很多,不同课的夫子各有各的特色,同窗之间的相处也远比想象中的要好,这个时代对于科考还是相当的严格。电视剧里那种走后门花点钱就能进书院,随后仗着家里有钱就耀武扬威的人,在这个书院是看不到的,当然学子的家境大多都是殷实的,毕竟要供得起一个读书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是以,明面上虽然大家相安无事,但是,物以类聚贫富的界线还是很明显的。
书院对学子们明面上的对待都是一样的,不管你家里头有钱没钱,房子四人一间,除了床之后柜子书桌都是共用的,吃饭都是食堂,不过如果有钱想要另外开点小灶,也是被默许的。
周晓晨住在西跨院里,院子里一共有四间房,估计书院在安排住宿时多少还是注意到了学生们的家境不同,在这个院子里的人,大多出自于小户,不过就算这样,周晓晨的家境水平在这里还是属于偏下的。
上完了课,之后的时间都是由学生们自己管理的,书院除了学生还会有一二位夫子轮流驻校,以便于学生们的课后请教,周晓晨的学习方便是早就养成的,每日将作业全都作了,把课堂上抄录下来的笔记看一遍,回想一下夫子们说的话,走的依旧是每日温故而知新的路子,弄完这些后,拿了信纸给家里写信。
有一句老话叫,烽火连三月,家里抵万金,其实,不光是在乱世的时候家书贵,就是平时也不便宜,周晓晨在到院后第一个月,想要给家里寄信时,才知道这年头要通书信是那么的困难,县府是有专门的驿站的,但那都是给公家用的,走的都是官方的书信,当然,那里私人要寄也不是没法子,多塞一些钱遇上顺道的给加个塞,又或者在驿站附近的小酒馆里打听打听往来的客人有没有能够捎带的,当然还有专门吃这碗饭,给人送信的闲汉,但那些人的价钱都不便宜。
周晓晨为这个纠结了很久,出行前爹娘私下塞给了她一些钱,后来姐姐又偷着硬给了她一笔,最后竟连源哥都将他存着的二十文零用给了他,看着自家小弟那副哥你若不收就不是我哥的模样,心热得几乎要烧起来。信是要写的,可那笔钱她却舍不得动,好在老天总在这种时候给她亮出一道门,一个实在让她有些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周晓晨当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到,会在书院里遇上这样身份的秦阳,说到钻营在她认识的人中,除去施茂第二厉害的就是这位了,当看着一身小厮打扮的秦阳,那会儿的心情着实有点无语,后来从秦阳那里得知了他的用意后,又对他生出了几份敬佩来。有了相熟的人即便作不了同窗,在书院也算有个特别的照应。
将思念化作黑白的文字,落下了后一笔细细再读一遍确认没有错字后,周晓晨轻轻吹了吹拿了摆放在一旁的信封,打算墨再干些装好,边上一直看着她动作的同窗周大仓见他写完了,这才凑上前去:”你又给家里头寄信呀,要我说捎信的钱那么贵,你倒不如省着些。”
周晓晨只是笑笑。
那边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他有抄书的钱挣,自然是舍得的。”
“你说的这是啥话。”周大仓是个随和不爱生事的脾气,听到这话忙扯了一句,想把话头引开。
对于这事倒也是有原因的,书院里有一位季夫子,这位夫子前阵子说需要找一个字写得好的帮忙抄书,相应的会给一些工钱做为补贴,抄书这事本是费时的事儿,家里有钱的学生自不会去接这样的活儿,即便有机会和季夫子亲近,但总体来说他们更愿意有事直接讨教,而不是绕那个弯路,但对于他们这些经济较为拮据的学生来说就是一件极好的差事了,想要接这份差事的人其实也算不得多,可季夫子只需要一个竞争可就激烈了,刚才出口相刺的那位叫许行,要论字写得好说实在的确实是他的更漂亮一些,可偏偏季夫子看中了周晓晨的端正扎实,是以没接到活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些不愤,许行家里的状况同桂月清的差不多,也是倾全家之力才供了他这么个读书的,他也是拼尽了全力,却被胜之不武了一把,这样年纪的少年难免有些失控。
周晓晨自然是不会与他计较的,墨迹已经收干,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起放入信封后,朝两个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周大仓走到许行前面,手往少年肩头重重拍了把:“你咋还那么多计较,往日桂月清也没少帮咱们,你至于这样不。”
许行听到这话,回想起刚才的话倒也觉得自己有些刻薄,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一言不发。
周晓晨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自顾出了院子才要往后院那边去,就看到秦阳走了过来,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一块往人少的地方去,“给,看到我娘时和她说我都过得好,个子也长高了人也胖了。”
秦阳接过信往怀里一塞,“行,话我会帮你带到的,不过,你娘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周晓晨知道说不过他也不多辩,“总归你帮我把话带到呗。”
“就给你娘,不用给别人带话了?”秦阳随口问了声。
“你同我娘说了,我家里头不就全知道了。”周晓晨咽了咽嗓子有些难受。
“行了,我知道了,不说了,我再去逛逛看看能不能再接上一票。”这儿的学子大多来自同一个地方,捎信的钱除了桂月清他不收,别人的可从没少过。
周晓晨知道他忙着赚钱,又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给,这是我课上记的笔记,你拿去看吧。”
秦阳见到这个眼发光,半点不客气地把册子拿了过去:“还是你够朋友,等我看完了就还你。”他宝贝似地收起后朝着桂月清挥挥手:“我走了,你放心,你长高长胖的事,我一定会说到你娘信的。”
“这可是你说的呀,君子一诺。”周晓晨朝着他的背影笑着喊了一句,转过身便往季夫子那边去了。
季夫子在书院里也算是比较独特的,书院里长驻的夫子就他一个,这位平时并没有专门的课程,但只要学子们去请教,无论是什么他都能有一番独道的解说。不过,抄书却不似他们想象的那样能够和夫子亲近,概因这是一个需要专注静心的活,而长驻的夫子在课后的时间每每有学子过来请教都是要尽力解答的,为了不受打扰抄书的地点设在了院子西边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这里头是季夫子摆放书藉的地方,他倒也不藏私,只要周晓晨把书抄好,也不禁她翻阅其他的书,但不准将书带走。
这样的规定实在是太合周晓晨的心意,她本就是一个爱清静的人,有书看,有钱赚,讨教夫子也方便,是以,自打有了这个机会后,她每天只要有空就在季夫子的院子里抄书,她也精明每日定量完成之后也不多抄,剩下的时间就在那里翻阅各种书,遇上有兴趣的再抄下做笔记,季夫子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到了季夫子的院子,夫子不在守门的小厮都是熟人,没阻拦就放人进去了,周晓晨进了屋子,取了书研磨铺纸,照旧眼前先静了一下心后,开始提笔抄录。今儿要抄的这本书是本地理书,周晓晨直到这一会儿才对这个世界的地理有了相对的了解,其实,环境和前世的中国差不多,国家地域分布很广,是个带着点椭圆的四方形状,也有邻邦的存在,国家也有两条大的河道穿越,据上面的记载这两条河原本是两条灾河,在河岸的两边一直出现各种各样的灾情,后来,在几百前之前出现了一位叫作李冰的人物,他带领着百姓一同治理河道,花了一生的时间治水修堰著书教人,之后又有几代人物接棒,终于将这两条河治理好,而这位李冰则成为了大禹一般的存在。
书到了尾声抄录下了最后一次,将纸吹了吹等着晾干的时间,周晓晨重将那书翻开到了记录李冰的那一段,其实,这已经不是头一次有这样的猜测了,早在在抄录到这段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狠狠的猜想了一回,既然有自己这样的一个特例那么书里记载的这位先辈,是否与她所知道的那位修都江堰的先辈一同一人。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人和自己一样穿越而来,那么,在那里人里面会不会也有秦雨,已经不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想法,而每次想到这个又忍不住想到施诗,她闭了闭眼心里头说不出的怅然,若是施诗能是秦雨该有多好,一样是青梅竹马的长大,长大后可以正正式式的上门提亲,送她一场完美的婚礼,再生儿育女幸福一生,对上一世的不甘与遗憾这一世全能补偿,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于现实的理性认知,告诉她那些终纠只能是一种空想。
窗外传来了走路说话的声音。
周晓晨忙将心思收了回来,起身走到了门边向外看,见季夫子带着一位十□□岁样子的男人进院子,他们同样看到了自己,忙站好做了一揖,“夫子。”
季夫子笑着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男人介绍道:“我是书院今年的院生,叫桂月清也算是这一界里年纪最小的几个之一,字写得不错我让他帮我抄书呢。”
男子哦了一声似有那么点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季夫子的这位学生,“字写得好,我倒要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