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也不坐,站在杜追后面,看着监视器画面上的梁思喆。
杜追是新导演,跟业内的资深制片人搭配合作,这是洛蒙的一贯做法,曹烨觉得剧组的制片人最好资历深厚,长袖善舞,能搞定剧组的一切问题,能拿得住导演,也能让导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专注导戏工作。
他自知是受了曹修远和郑寅的合作模式的影响,但这一点想法却从没改变过,因为新人导演搭配自身制片人的模式确实不错,这让洛蒙在扶植新导演的项目上从未失手过。
副导演绕着拍摄场地,又逐次叮嘱了一遍群演,然后跟坐在监视器后的杜追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到镜头之外。
“a!”杜追对着喇叭高喊。
街上的群演开始走动,梁思喆从医院门口出来。他脸上做了受伤的妆效,嘴角和眼角都有淤青,颧骨上贴了一片创可贴。
医生刚跟阿彭说过,小猛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血检结果有问题,小猛可能患有淋巴白血病。
阿彭知道了小猛被遗弃的原因,糟心得很,他把血检结果揉成团揣进裤兜里,大步走出了医院。
小猛跟在他后面,两条小短腿动得飞快,小跑着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喊:“爸爸,爸爸,你等等我……”
“谁是你爸爸啊?”阿彭皱着眉回身看他,“别瞎喊。”
“我妈妈说的。”小猛理直气壮地冲他喊。
阿彭凶道:“那你去把她叫过来。”
“她去给我买冰淇淋了。”小猛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抬头看着他,“爸爸,医生说你生什么病了?严重不严重?”
“你傻啊?她要真买冰淇淋早回来了,”阿彭把兜里的纸团掏出来,粗暴地展平,指着上面的字给小猛看:“念。”
“我,我不识字。”小猛不太好意思地说。
阿彭气不打一处来,他穷得叮当响,自己都养活不起,没钱再养一个拖油瓶,他指着鉴定书上鲜红的印章,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小猛听:“确认无血缘关系。”又拎着小猛颈后的衣领把他丢开:“懂吗?就是说我不是你爸,你妈骗你的,她不要你了,你赶紧去找她吧啊,别缠着我了。”
小猛朝后踉跄了一下,嘴角朝下一瘪就要哭出来:“我不信。”
“爱信不信,反正我不是你爸,”阿彭转身要走,伸出手指警告小猛,“别跟上来,否则我揍你啊。”他说着朝小猛挥了一下拳头。
小猛见过阿彭打拳击的样子,豁出去不要命似的,很凶,他不敢追上来,站在原地张着嘴哇哇地哭起来。
阿彭往前走了几百米,直到听不到小猛的哭声了,他脚步停住,抬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崩溃地一仰头,又折返回去。
小猛蹲在医院门口呜呜地哭,阿彭停下来,冲着他凶巴巴地喊:“你傻啊,我刚刚骗你的你看不出来?”
“那你还是我爸爸吗?”小猛哭着问。
“我是你老子。”周围有人看过来,阿彭不耐烦地朝小猛招手,“赶紧过来吧,丢人。”
小猛抽抽搭搭地跟在阿彭后面,跟不上他也不敢出声,阿彭去商店买烟,他就坐在路边自己抹眼泪。
阿彭做完亲子鉴定,兜里剩十块钱,买不起11块的南京,只能买得起9块的双喜,还剩一块钱,他给小猛买了一支冰淇淋。
一大一小坐在街边,阿彭一口一口地抽烟,小猛一口一口地吃冰淇淋。
“你真是我爸爸吗?”小猛嘴唇上沾了一圈奶油,口齿不清地问,“那张纸上不是说你不是我爸爸吗?”
阿彭摸出皱巴巴的纸团,在膝盖上摊平,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念:“已确认父子关系,”他叼着烟,把那张纸塞给小猛,“不信算了啊。”
“我信,”小猛攥着纸团,脸上还挂着眼泪,嘿嘿地笑,“你就是我爸爸。”
一下午全在磨这场戏,中间cut了好几次,一开始小猛不入戏,拍了几次才哭出来。曹烨坐在监视器后面,看见杜追走上前,给小猛讲戏,梁思喆也蹲下来,配合杜追一起给小猛讲戏。
几遍下来效果越来越好,中间小猛哇哇大哭,哭得停不下来,于是拍摄进度又没办法往下进行,等到小猛缓过来一些,达到了杜追要的状态,才继续往下拍。
这场戏结束,梁思喆从道具组那拿了一支冰淇淋,走过来递给曹烨,又跟杜追聊刚刚拍的片段。
曹烨接了,没吃,总觉得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挺有内容。
杜追也看了一眼那冰淇淋,收回眼神时,似乎还捎带着看了看曹烨一下午没坐的那张凳子。
曹烨:“……”
“思喆你坐这里,”杜追站起来给梁思喆腾位置,“拍一下午挺累吧?”
“没事儿,你坐,”梁思喆拿过曹烨旁边那张凳子,坐下来说,“我坐这里就成。”
说完面不改色地坐下来,跟杜追接着聊晚上要拍的戏份。
……心机,曹烨心道,梁思喆绝对是故意的。
晚上下了夜戏,梁思喆让宋清言先跟车回去,然后和曹烨一起溜达着回了酒店。
拍摄地距离酒店不过两公里,十月份空气凉爽,一路吹着风聊天,感觉挺惬意。
“下午你站在那儿,”梁思喆问,“看着小猛发什么呆?”
“有么?”
“有,杜追给小猛讲戏的时候,我看你你都没发现。”
“哦。”曹烨说。下午他确实盯着小猛来着,因为杜追给小猛讲戏那画面,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待在剧组,曹修远给他讲戏的那段记忆。
“我小时候当过童星,你不知道吧?”曹烨笑了笑。
“这我还真不知道,”梁思喆很感兴趣地问,“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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