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淑珍就问,“泠姐姐,你今儿怕是得了不少好东西吧?”
季泠笑着点了点头。
季乐在旁边道:“可不是么?寔表哥送了泠姐姐一块玉呢,我看了看,那玉就跟羊脂似的,又润又滑,而且寓意也好。”
旁边的静珍问,“可是雕的‘必定如意’?”
“对,就是那个。”季乐奇道,“三姐姐见过?”
“呀,那块玉最难得的还不是质如羊脂,最可贵的是世间少有的暖玉,有回我见了问大哥要,他都没给我,不想今日却给了泠妹妹。”静珍道。
季泠没想到还有一这茬,她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说话,“我,我也没想到。”
倒是老太太开口给季泠解了围,“这有什么,既然是输的彩头,总是要挑好的,不然怎么拿得出手?”然后又指着静珍道:“倒是你,屋子里的好东西都堆得山高了,却还眼馋你大哥一块玉,羞也不羞?”
静珍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没说大哥不该给泠妹妹。”
“对了,我的彩头还没给泠丫头呢,南蕙,你去将那匣子拿出来。”老太太道。
南蕙应声而去,不久就拿了个黑漆嵌百宝的匣子出来。老太太道:“直接给泠丫头吧。”
季泠忙地起身接了过来。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淑珍已经将头探了过来。
老太太看了一眼,心里微微叹息,淑珍也马上十四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姨娘私下也来求过老太太,只是看淑珍这脾性,眼皮子那么浅,嫁出去当冢妇怕是不成,最好是低嫁,小门小户的也就讲究不了太多,她万一有个不如意,还能有娘家这个靠山。
不过现在的人都好高骛远,那杜姨娘私下来找老太太,就是因为不满苏夫人正在给淑珍相看的人家门户太低。
季泠当着众人的面将匣子打了开来,里面是一支金嵌红宝石五福流苏钗,五支蝙蝠制得十分精致漂亮,一看就是名家所制,而那红宝石最大的更有拇指甲大小,色泽莹亮光泽,品质上乘。
不仅季泠吸了口气,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静珍也屏住了呼吸。
季泠有些无措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这太贵重了。”
老太太道:“这是以前宫里的贵妃娘娘赏下来的。我年轻时戴过几次,现在留在我这儿可没用了。不过你如今年纪还小了些,怕是压不住这钗,等你成亲时就能派上用场了。”
若是换了季乐来,这会儿怕就该眼泪盈眶地哭着说老太太对她太好了。季泠也知道,自己也该这般的,才能显出自己的知恩来。但她心里虽然明白,做却做不出来这般夸张的举动,只能干巴巴地道了句,“多谢老太太 。”
好在老太太素来知道季泠的为人,并没觉得她不感恩。
季乐看了眼季泠,心里很清楚,老太太肯把这样贵重的东西给季泠,怕就是因为她当初坚持说楚寔没事。
直到现在季乐也没觉得自己有错。错的实在是季泠,不该为了老太太的欢喜,而扭曲事实。虽然最后楚寔的确回来了,可万一没有呢?但不可否认为了这件事,季泠又重新得了老太太的欢心。
用过晚饭,不能就那么坐着,得去园子里消食,季泠陪着老太太慢慢地后面走着,季乐和淑珍则手挽手地走到了一块儿。
这两人说来也奇怪,一开始淑珍其实是很讨厌季乐的,但是季乐嘴巴甜,经常不是夸她衣裳好看,就是夸她头饰漂亮,日子久了,淑珍就跟季乐走到了一块儿,心里既鄙视她,可又盼着她不停地说好话讨自己欢喜。
何况小姑娘爱嚼舌根,总得有个说话的对象。
这楚府也是有小团体的。比如贞珍在时,静珍就和贞珍玩得多,并不怎么搭理淑珍和婉珍,便是贞珍出嫁了,静珍多和外头的姑娘玩,也不怎么搭理淑珍。而婉珍呢又是个木头疙瘩,淑珍也不喜欢和婉珍说话,不得已而求其次这也才接纳了季乐,但对季泠,淑珍却是怎么也接纳不了的。
淑珍在季乐耳边低声道:“我原以为你在老太太跟前,比季泠得宠些呢,没想到今日一看,只怕老太太心里更看重她呢。你知道那钗子吧?就是宫里头的娘娘也没几个有那等精致的流苏钗的,要备齐那么多色泽纯净的红宝石可不容易,只怕一支钗子就价值千金呢。”
季乐道:“我,你还不知道么?就是表面看着好,老太太哪回不是更偏心泠妹妹啊?好东西都是先紧着泠妹妹的。”季乐太明白淑珍的性格了,典型的不喜欢别人比她好,所以跟淑珍交往,做出一副比她差的样子就行。
淑珍听了这话,虽然觉得季乐说得有些亏心,但她现在正乐得听季泠的坏话。“可见还是不叫的狗咬人才厉害。”
季乐听了有些微微的不适,在淑珍眼里季泠就像楚家养的一只给老太太逗乐的狗,那自己又能高贵得到哪儿去?她其实打心底瞧不上淑珍,一个姨娘养的,眼皮子浅得厉害,除了会在背后说人小话外,真当着面了她又屁都不敢放一个。
季乐没接话,却不影响淑珍继续说,“对了,大哥和二哥怎么会送她那么好的东西?那串红珊瑚手串我听说是二婶特地给二哥求回来的。季泠她,该不会是……”
淑珍顿了顿,接着嗤笑一声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她也配?母亲和二婶哪儿能看得上她?”
这话编排的虽然是季泠,但季乐却难免对号入座,她迟疑地道:“为什么呀?泠妹妹德容言功都不差呀。”
淑珍道:“别说是不差了,就是好到了极致,也不可能。她是什么出身啊,泥腿子一个,哪里配得上大哥、二哥。”
季乐松了口气,想着她家里还好,她省下来的月钱有时候也托人拿回家,她娘已经不在外头帮工了,也不再走街串户地卖些小玩意。怎么着也是京城里的人了,不算是泥腿子。
只不过出身的确是她的短板,季乐想改也改不了,只盼着能在才气上博个名头,叫人一提起她首先想到的是才女,其次才是她的出身。
“对了,过几天就是章姐姐家的赏花宴了吧?我听说章姐姐的生辰就在四月初,咱们可得好好贺贺她。”季乐道。季乐所说的章懿,乃是章夫人娘家的外甥女儿。
章家如今虽然在朝为官的没有超过四品的,但却是百年世族,坐拥良田千亩,婢仆无算,很是富贵。
“你说章懿啊?她就是丁点儿大的事儿都要弄极大的排场,过个生辰恨不能把全京城的人喊上,咱们府里可没这样的。”淑珍撇嘴道。
季乐心里门儿清,淑珍这是嫉妒章懿才说的酸话。因为章家这一辈就章懿一个姑娘,自然看得眼珠似的,楚府有四个姑娘,淑珍还是庶出,她的生辰过得平淡无常,怎么能不嫉妒章懿?
接触了这么多年,季乐就没从淑珍嘴里听她说过谁的好话,总之是各个都不如她似的。
“章姐姐这次请了许多人么?”季乐问道。
“可不是么,只要是在京城的咱们这些人家的姑娘,基本是遍请了。”淑珍道。
季乐吸了口气,越发重视起章家的赏花宴来,打定了主意在一定要在宴席上一鸣惊人,叫人知道京城的大家闺秀里有她这么号人。
话说参加赏花宴,讲究可多着呢。光是身上穿的衣裳就得先打听打听,不能和主人家的姑娘重了样。
现在京城里流行的衣服样儿就那么些,总有重复的可能。跟人穿了一样的衣裳,不如别人不高兴,就是自己也高兴不起来,毕竟算不得独特了。
上回就有个不懂规矩的新拔上来的工部侍郎家的姑娘,不小心穿和主人家姑娘一样颜色又款式差不多的衣裳,被人笑话惨了,打那开始,京城闺秀办各种宴就再也没邀请过她。
为着能不和章懿穿同样同色的衣裳,各个收了帖子的姑娘就得大显神通地去打听章懿那日穿什么衣裳。你若打听不出来,只能说明你在京里没什么背景,乃是外乡人,更叫人低看。
比如楚府这种,因为和章家是亲戚,早几日前章懿就已主动叫人送了信过来,说她当日穿什么衣服,其他有头脸的姑娘也有收到信儿,至于剩下的就各凭本事打听了。